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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奇之所以为奇”

时间:2013-04-20 09:30:39 明清小说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以奇为美”是中国小说美学的优良传统。优秀小说被称为“奇书”,个性化人物被称为“奇人”,不落俗套的情节被称为“奇事”。一般说,古代小说之奇有两类:一是幻奇,向《西游》《封神》之类神魔小说;二是常奇,《金瓶》《红楼》之类世情小说。“三言”“二拍”显然属于后者。因此,明末抱瓮老人曾辑录其中的四十篇名之为《今古奇观》。
  凌蒙初在《拍案惊奇序》中说:“今之人但知耳目之外、牛鬼蛇神之为奇,而不知耳目之内、日用起居,其为谲诡幻怪非可以常理测者,故多也。”他宣布在艺术上追求的目标是“耳目前怪怪奇奇”,即在日常题材、平凡故事中显示出小说的传奇性。这种艺术,被睡乡居士的《二刻拍案惊奇序》称为:“无奇之所以为奇”,它很好的概括了“三言”“二拍”“极摹人情世态之岐,备写悲欢离合之致”(笑花主人《今古奇观序》)的共同的艺术取向。
  1、将平凡故事写得曲折工巧
  由于题材平凡,这就更需要作者用巧妙的构思、奇异的关目来激发读者的兴趣。而拟话本这种主要供人阅读而不是诉诸听觉,也使作者有条件把情节写得复杂多变。首先,为使拟话本比以往的话本更为波谲云诡、曲折多变,“三言”“二拍”常常采用巧和误会的手法,把情节弄得迷离恍惚,波澜起伏。比如《十五贯戏言巧成祸》,小说写刘贵家里的日子拮据,从丈人家拿了十五贯钱,准备回家开买卖。只因半路好酒贪杯,深夜到家叫门时,在灯下久等的小妾陈二姐,因为直劲儿打盹犯困开门迟了点儿,惹得刘贵非常生气。刘贵便拿着这十五贯钱,谎说他已把陈二姐卖了,明天就交人。陈二姐信以为真,想赶紧回家告诉父母,当晚趁流贵醉酒入睡,就虚掩了门户,自己偷偷溜了出来。因夜间不敢行路,又只好先在邻居家借宿一夜,改日早走。万不想陈二姐头脚走,后脚便来了小偷儿,推门而入,抢走了十五贯钱,杀死刘贵后逃跑。第二天事发,人们自然就想到先得追查陈二姐,这是陈二姐已在回家的路上。途中同行的还有一位青年男士崔宁。崔宁卖丝回来,手里正有十五贯,一文不多,一文不少。于是,临安府尹便不问青红皂白,一口咬定崔、陈二人为谋财害命的奸夫淫妇,当下把两个无辜之人定成死罪。这一连串儿的“无巧不成书”,使小说情节发展腾挪顿挫,既出人意表,又符合情理。即是以“巧”传“奇”,又是以“巧”寓“真”。
  再如《蒋兴哥重会珍珠衫》,全篇围绕着一个“珍珠衫”的失而复得,来写蒋氏夫妻的悲欢离合。情节既巧合,又曲折。当初蒋兴哥把珍珠衫当作定情物赠给爱妻王三巧,婚后兴哥长期经商在外,三巧在家便偷偷将衫儿转赠给了奸夫陈大郎;后来兴哥在外偶遇陈大郎身穿珍珠衫儿,立即回家休了妻子王三巧。陈大郎因病去世,将珍珠衫儿留给了妻子平氏,平氏再嫁的丈夫又正是蒋兴哥,于是珍珠衫又物归原主。后来兴哥经商打官司打到吴知县那里,再遇已改嫁的前妻王三巧,二人旧情难舍,相抱痛哭,吴知县问明实情,把三巧还给兴哥,兴哥又把珍珠衫再赠王三巧。全篇以珍珠衫贯穿始终,线索清楚,引人入胜。
  其次,“三言”“二拍”善将悲喜剧的情节交互穿插,使作品更加曲折奇巧,趣味儿横生。这里主要以“三言”中的《乔太守乱点鸳鸯谱》作些说明。
  小说写了四家男女、三对青年的爱情纠葛,将包办婚姻的悲剧性与阴差阳错、真假混淆的喜剧性结合在一起,使小说尤其显得奇巧有趣。矛盾纠葛虽然涉及到裴、刘、孙、徐四家,但主要冲突实际上围绕着刘、孙两家展开:
  刘家兄妹:刘璞、刘慧娘,孙家姐弟:孙珠姨、孙玉郎,四人本来都由父母包办定下了婚姻:刘璞聘的是孙珠姨,刘慧娘许的是裴政,孙玉郎定的是徐文哥
  裴 刘 孙 徐
   刘璞 × 孙珠姨
  裴政 × 刘慧娘 孙玉郎 × 徐文哥
  刘璞、珠姨婚期临近,刘璞却突然重病不起。很迷信的刘家为如期完婚,决定让儿子病中娶亲,一可以不误吉期,二可以给病人“冲喜”。于是就隐瞒刘璞病情。但纸包不住火,孙家很快得知了女婿有病,恐怕女儿顶风嫁给病人,弄出些不好来,因而也想了个主意:决定让儿子玉郎男扮女装,“弟代姊嫁”。因为玉郎、珠姨姐弟俩只差一岁,长得一般美貌,像良玉碾成,如白粉团儿一般。玉郎脚大可以穿长裙子盖住,耳朵眼儿没有,上轿前来不及现扎,可用胶布粘上,谎说耳垂儿生了疳子。成亲那天,玉郎到了刘家,刘璞病得不能迎新拜堂,只好派女儿慧娘代替,“妹替兄娶”。于是出现了所谓的姑“嫂”拜堂,假嫂子玉郎见慧娘美貌而心动,又正因刘家怕新媳妇洞房冷清,接着让慧娘陪“嫂”睡觉,这又造成了姑伴“嫂”眠。玉郎当然又惊又喜,于是姑“嫂”成姻。三天后,孙家急忙去接代姊出嫁的玉郎,刘家又坚决不肯。想等儿子病好与媳妇圆房之后再让回去,这又正中玉郎下怀,这对姑“嫂”愈加如胶似漆,形影不离。
  这里的刘璞在迎亲那天,因被锣鼓鞭炮一惊,出了一身冷汗后病体渐好,玉郎为此特别担心刘璞要与自己同居,于是想赶紧回家换回姐姐,但已许身玉郎的慧娘坚决不干,愁得两人抱头大哭。被刘婆发现,棒审慧娘,玉郎乘机逃跑。
  刘家知道自己受骗吃亏,内部互相埋怨,被隔壁仇人探听了内情,一五一十告知了慧娘的未婚裴家,于是裴家大闹刘府,痛骂刘家纵女卖奸,一直厮打到官府衙门。至此,原来的儿女亲家变成了对头冤家。接着是青天太守乔老爷快刀斩乱麻,处理这场纠纷,判词这样说:
  弟代姊嫁,姑伴嫂眠,爱子爱女,情在理中。一雌一雄,变出意外。移干柴近烈火,无怪其燃;以美玉配明珠,适获其偶。孙氏子因姊而得妇,搂处子不用逾墙;刘氏女因嫂而得夫,怀吉士初菲炫玉。相悦为婚,礼以义起。使徐雅别婿裴九之儿,许裴政改娶孙郎之配。夺人妇人亦夺其妇,两家恩怨总息**。以爱及爱,伊父母自作冰人。非亲是亲,我官府权为月老。……
  这样,原来家长包办的婚姻,就出现了新组合。最后戏剧性的皆大欢喜。情节曲曲折折,奇奇怪怪,都来自人为的真真假假。
  2、细致入微的心理描写
  ““三言”“二拍”有不少血肉丰满的形象令人难忘,好多都得力于细致入微的心理描写。比如《蒋兴哥重会珍珠衫》,写兴哥在外见到自家的珍珠衫,确知妻子与人有私之后,用了长达五、六百字的篇幅,把他内心的气恼、悔恨、矛盾、痛苦,写得丝丝入扣。再如《卖油郎独占花魁》写秦重初见莘瑶琴,被其美貌身姿所动,既惊又喜,既自卑又自豪,既想追求又有担心,“千想万想”,最后决定攒钱求见的心理,都生动入微。其他像《施润泽滩阕遇友》写施复卖绸子回来,拾到六两多银子之后的心理都极为细腻传神。
  3、体式和语言的变化
  “三言”“二拍”中的拟话本,是模拟宋元话本的模式而来,所以它有明显的对传统体式的继承;但由于拟话本主要是一种专供普通人案头阅读,不再由说书人进行实际的说唱,所以在体式上、语言上,又有明显的革新变化。原来话本的“入话”部分,只是用来稳定、等待听众的,往往与正文游离,而且比重过大。到冯蒙龙手里,就删减了游离的内容。为扫除阅读障碍,正文中也删除了大量累赘的韵文。结尾不再说“话本说彻,权且散场”之类的套话。语言上更加注意消除文言奥语、陈词滥调,而代之以清新活泼、富于表现力的口语、通俗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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