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千学网!
您现在的位置:首页 > 大学语文 > 诗歌散文

双手上的故乡

时间:2014-04-30 14:45:13 诗歌散文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吕保军
  一
  燥热的五月风,吹得遍野麦子黄了梢。
  当年,父亲以一座雕塑的姿势蹲在田埂上,一缕缕烟雾从旱烟锅子里升腾而起。他黏黏的目光牢牢地盯着大片的麦田,眼神复杂。眼前的麦子,是我们冀南平原所特有的高杆儿“莛子麦”,最适合掐草帽辫,产量却不尽如人意。
  “麦种该更新换代了”,他想。身为生产队长,父亲考虑最多的当然是粮食产量,但麦莛子作为家庭唯一的副业收入,同样不可或缺啊。
  父亲脑海里浮现出这样一幕乱哄哄的场景:每年麦收时节,麦场上总要上演类似的“战争”——那辆拉麦捆子的大车刚进场,就被妇女们围了个水泄不通。她们一个个拉开架势疯了似的争抢,一抱粗的麦捆子两只胳膊各挟一个,竟能没半点分量似的快跑如飞。谁要强谁就能多抢到麦捆子,谁刷出来的多,谁就一年四季有麦莛子掐。莛子掐成草帽辫,就是一家大小的吃喝零花啊。一通争抢完毕,妇女们拿一柄麦叉子刷起来,刷掉残留在麦杆上的乱糟糟的麦叶,一大把一大把地刷净捋顺了,再把麦穗头上的麦粒摔打下来,捆成一大捆。这就属于社员自己的了。她们头上搭着条毛巾,顶着大晌午毒辣辣的太阳一直干到日头过午,连饭都顾不上吃。趁晌午歇晌的工夫,男人们也来帮忙。
  午后两点钟,一天中最热的时候。该催促着社员们上工了,晒了一晌午的麦子得趁焦热劲儿碾压。男人们陆续进场了,拿叉的翻场,驾牲口的碾场。而妇女们依然恋恋不舍地在刷麦子,不愿离开。这就需要队长父亲带领几位副队长高声喊喝着往外轰人。父亲总是以身作则,跑过去先夺了母亲手里的麦叉子,继而又把她辛辛苦苦刷好的麦捆子一脚踢散。没办法,谁叫他是队长呢?满场里的眼睛都盯着哩!年幼的我躲在母亲背后,拿疑惑而陌生的目光瞅着他,吓得哇哇大哭。心疼得母亲直发火:你个二百五!你别吓着了俺孩子!看父亲转身去轰别人了,母亲边蹲下身哄我,边小声抱怨:看你爹这队长当的,一点光沾不上甭说,还净跟着吃亏。那些妇女们见父亲动了真格的,这才一百个不情愿地嘟囔着朝场外走。
  父亲猛然掐断了纷乱的思绪,把一锅子烟灰磕打得满地沧桑。他站起身并随手拍打着屁股上的尘土。燠热的仲夏风阵阵掠过,让他感到既惬意又苦涩。
  二
  母亲弯下任劳任怨的腰身,将父亲踢乱的麦捆子重新收拾整齐,然后一个个搬到场边上。抓起粗壮的袢绳,架上柔弱的双肩。手推车装载着全家人一年的零花指望,接连不停地往家运,一趟,两趟,三趟……车子太小,一直往返到傍黑时分,还剩下两个小一点的麦捆子装不上。母亲叮嘱我在那里好生看着,她宁愿多拐一个来回也舍不得丢弃。可我光顾着玩了,早把母亲的吩咐忘到了爪洼国。等母亲气喘吁吁地赶回来,发现那两个麦捆子已被人顺手牵羊拿走了。一向疼爱我的母亲发了火,埋怨我不操心不懂事。两个麦捆子虽小,却是母亲付出了辛苦与汗水刷出来的,如果掐成草帽辫,能换来好几元钱的零花,母亲怎能不心疼呢?
  掐草帽辫的确是我们冀南乡下的一大风景。所谓的“掐”,就是拿双手拇指与食指捏着编的意思。掐草帽辫需要七根麦莛子,左三右四或相反,右手把四根中最外边的一根别到左边去,左手再把最外边的一根别到右边去。左右两手不停地别来别去,“唰唰啦啦”的响,双手间的草帽辫不断延长,长蛇似的拖在下面。哪一根莛子掐尽了,就搭上一根新的续上。
  那时候一年四季,勤劳的妇女们双手都离不开草帽辫。除了下地侍弄庄稼、做饭忙家务,掐草帽辫就是她们最好的活计。吃罢晚饭,母亲掖下夹着老粗的一大包莛子,和胡同里的婶子大娘们聚到一起,咯咯罗罗地闲聊着家长里短,手上的草帽辫也飞快地掐个不停;放电影的夜晚,银幕底下的女孩们也在掐,集市上有什么稀罕的布料鞋袜,全指着手上的草帽辫换了钱去买。不光女人,男人也掐。冬闲时候,地里没活了,男人闷在家里无聊也会帮着掐几挂,总比出去玩牌赌博强。听父亲讲,抓革命促生产的年月,白天干活夜里开会,男人们都是边听队长传达上级指示边掐草帽辫。会开完了,一大包莛子也掐完了。领会精神与搞家庭创收,两不误。当时一挂草帽辫能卖一毛多钱,只要双手不停地掐,一天下来块把钱到手,油盐酱醋等零花钱就有了。
  我七八岁的时候,常常尾随着母亲坐在人堆里学掐草帽辫。一个男孩子掐草帽辫,不过是在玩耍罢了。两只小手别了半天,还被婶子大娘们取笑:傻小子,你那不是草帽辫,那叫草龙!编草龙,编草龙,越编越穷!所以大多数时候,母亲让我干的是掐掉麦秆外面的莛“裤子”,有用的部分是根部那一截光溜细滑的莛子。用的时候,按粗细分成几个等级。用到哪个等级了,要先投进泔水里,浸泡一个昼夜。那样的莛子掐出草帽辫来又白又亮,能卖个好价钱。约半寸宽的草帽辫掐出来,剪去边缘多余的莛刺儿,还得一圈圈地盘起来。以从肩膀到胳膊肘的长度为一庹,十庹为一挂。收草帽辫的贩子是以挂论价的。记得那时候,母亲正做着早饭呢,隐约听见巷口有收草帽辫的吆喝声,而她又走不开,就把我从被窝里揪起来,让我去卖。还再三叮嘱:每挂给一毛六就卖。当我把十几挂草帽辫递给那个人,紧张地看着他翻来倒去地打量。一毛六,卖不卖?我连忙说:卖!接了钱回家,把经过细细学说一遍,母亲抱怨说,你呀真不会卖东西!人家已经给一毛六了,你咋不问他要一毛七呢?我觉得委屈,是你说给一毛六就卖的嘛!呵!记忆里的草帽辫故事大多跟母亲有关。她那份隐忍与勤勉为我的童年岁月涂上一抹很温暖的亮色。无论悲喜忧欢,都是一份亲切而真实的回忆。
  在家乡村头有一小型辫庄,是专门收购草帽辫的地方。每次从辫庄的门口经过,看见大片大片晾晒着的被漂白了的半成品,心头总有一种感慨:这得从多少人手里掐出来啊!这些半成品还要运到县城里的大草编厂才能被加工成草帽。到了麦收前夕,你去各个乡村集市上看吧,成堆成摞雪白的草帽被爱俏的男女老少买回家。收割麦子的时候,在炎炎烈日下,广袤的麦野里就像漂浮起一顶顶雪白的蘑菇。草帽产自乡野又回到乡野,就像艺术来自民间又回到民间一样。
  三
  “一条长虫七颗牙,出溜出溜往上爬。”为了哄十岁的女儿睡觉,妻竟然念了个久违了的谜语。料女儿猜不出,妻先自己道出谜底:掐草帽辫。女儿眨着好奇的眼睛问:妈妈,草帽辫是什么东西啊?妻与我相顾无言。曾几何时,这谜语经常被母亲念叨,那慈爱的腔调仿佛仍在耳边,可我们的下一代恐怕连见一见它的样子都很困难了。
  婚后不久,我带妻携女远离了故乡,移居到这个繁华都市里打拼想要的生活。渐渐疏远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存方式,却把对童年的眷恋留在那个村庄。我灵魂的根须,每个夜晚都会伸向那片热土,伸向白发苍苍的父母,还有血脉相连的兄弟姐妹。关于故乡,关于田野,关于草帽辫的往事是我割舍不断的情结。
  我与妻常常以回味的方式更新着从各方面获取的相关话题。
  我说,上午跟老父亲打电话,他说今年用的是联合收割机,再也不用打场压场了。过去最忙碌最辛苦的麦收变得非常轻松惬意。镰刀钝得生了锈,一点用处也没有了。我问草帽辫还有人掐吗?你猜父亲咋说?麦杆子直接粉碎撒在大田里了,哪儿还见得着麦莛子?
  妻说,也是啊。如今你去大田里看看,还有戴草帽的庄稼人吗?听说草帽辫已涨到一元钱一挂了,掐草帽辫的人却不多了。除了一些上岁数的老太太还在掐,她们说,只当免心焦呢,不然手里也没个拿捏。上次我回老家探望俺娘,一路上的确没见到一个掐草帽辫的人。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问妻,你娘也不掐了么?妻说,早不掐了。如今跟一帮老太太打牌玩呢。
  我忍不住窃笑了一下。记起那年高考落榜赋闲在家,一时没找到适合自己的出路。去未婚妻家求婚,遭到岳母大人讥嘲说,怎么听说你净在家掐草辫子来着?这句话,气得我登时七窍生烟,感觉受了莫大的侮辱。那是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乡亲们都忙着挣钱致富,他们或赶集市做生意,或开小型作坊搞加工,或托关系求人情往城里找门路,一派热火朝天蒸蒸日上的繁忙景象。当时谁窝在家里掐草帽辫,就是无能的表现、庸才的象征。试想:哪个热血男儿愿意承认自己是没本事的人呢?我辩解说,要说掐,小时候可能掐过,现在才不会掐它呢!我暗暗憋了一股子劲:哼,等着瞧吧,我非得做出点名堂来让你刮目相看不可!看看是谁净在家里掐草辫子!有趣的是,老岳母说这话时,她自己手上恰好捏着草帽辫唰啦唰啦地在掐。也多亏她当年英明地使了个激将法,不然我指不定混到啥份上呢。
  我感慨万千地说,哎呀,没想到连她老人家也玩起打牌来了。
  妻说,如今咱老家的人眼光高着哩,再也不愿意憋屈在家乡讨生活了。尤其是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上海、苏州、天津,去哪儿的都有。一年下来哪个不挣一两万块钱!谁还稀罕辛辛苦苦掐草帽辫挣的那点零花钱哩。
  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好起来了。曾经那么红火那么普及的草帽辫,竟要永远地退出历史舞台了。几天前,偶然领我的女儿去参观市里的博物馆,看到各地区丰富物产的介绍,忽然瞥见墙角那个高塑筒里竟插着一大把莛子麦!一时竟有故人重逢的感觉。我想,假如莛子麦能给乡亲们带来财富的话,相信会有更多的人来开发它。除了做草帽之外,它还有其他更多可利用的价值空间。
  恍然之间,眼前闪现出一大片金黄色的麦浪,望不到边际的莛子麦随风摇曳着喜人的丰姿。不远处的村庄里,一座座现代草编工艺品厂拔地而起。村里的年轻人再也不用朝外跑,他们不仅把家乡的特产莛子麦做出了大名堂,而且还吸引得许多外地人来打工呢。

快手上的自我介绍

手上的伤疤作文

《手上的皮肤》教学设计

快手上的人生哲理短句

2012高考作文——一只手上的中国

阅读推荐:月光落在左手上

父亲手上的伤疤作文600字

故乡

哲学故事汇编——清朝亡在她手上

牙膏能治手上的裂口作文

《双手上的故乡.doc》
将本文的Word文档下载到电脑,方便收藏和打印
推荐度:
点击下载文档

文档为doc格式

点击下载本文文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