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别的同龄人躲到花前月下“为伊消得人憔悴”时,我正憨头傻脑地在“为赋新词强说愁”的世界里不可和自拔,并故作深沉地在日记里龙飞凤舞地写着:为了心中的梦想――考上大学当作家而“衣带渐宽终不悔”。也难怪,背后总被那些“早熟”的哥们儿骂我是“三脚踢不出一个热屁”的家伙。说我反应迟钝也好,发育不良也罢,总之我冷若冰霜的脸上始终挂满自命清高的神情――走你的路,让别人去说吧。
在偌大的校园里,我最拿手也是最出类拔萃的绝活只有两件:吹口哨和办黑板报。前者属“爱好”,后者是“公务”(谁让我是班里的文娱委员呢)。所以,我会在办黑板报的同时,尽力用嘴巴为自己进行些助兴的伴奏。一些爱看热闹的师生总会投来怪异的目光,边听我的“音乐”边看我的“大作”,末了还不忘赏我一句“多才多艺”的美言。不过,对于那些怀着妒疾或冷漠心态来“参观”的男同学,我会神经病似的猛地回头大呼一声:“看什么看,没见过!”
就是没见过!
一群玩世不恭的前卫派男孩甩着染过的长发,在黑板报前的女孩后面指手画脚,用蹩脚的语音念几句文字,然后一脸不屑的离去。
尽管我很恼火,可在课余时间看到一块文图并茂的黑板报前挤着数十双女孩的明眸,心里也就踏实多了。不知为什么,我特别喜欢看那些看黑板报的女孩子。也许,我这种特别的收获只有像我这样极不愿出风头却大出风头的傻瓜才能捞到……
一个周末的黄昏,我正在投入地办报。旁边突然传来一个甜甜的声音:“喂,郑长春,帮咱把这首诗发上去好吗?”我的腿一软,差点从长凳上跌下来。回头看去,见是一张陌生而灿烂的面孔。我更加吃惊的是,她怎么会知道我的姓名呢?我有点飘浮的感觉,毫不犹豫地接到了她的“诗歌”。我连内容看都没仔细看,便使劲地点点头就把文章抄到黑板上――反正又没有稿费,怕什么?
文末还注明一个小小的作者姓名:叶知秋。
叶知秋?叶知秋!抄完后,我拍着两手粉末满面春风地说:“这个名字真好,富有诗情画意,好像在哪儿听过?这首诗是你写的吗?”话一出口,心里便觉得有点不妥,简直是在嘲弄人。立刻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再也不敢看她。
“傻瓜!”她声音冲动地轻嗲:“不是我写的,难道还是你替我写的?”
我忍不往笑了起来:“难道不是我替你写的吗?我不替你写,你能上这黑板报吗?你还得谢谢我呢?”
“谢谢可以,但要先付稿费再说!”她似乎不像在对我开什么玩笑,有些坚决。
我有些招架不住了,语无伦次地嘟囔着:“哪有稿费?我连工资都没有!这还不算,平时劳动了还没人说你好,你说冤枉好人不?”
“好人?”她耸着披肩长发笑了起来:“看来我今天真走运,终于遇上好人了――走,今天我请客,对你表示感谢,也算对我的作品发表表示祝贺!”
在黑板报上“发表”一首小诗也值得感谢和祝贺,我实在不敢恭维,心里觉得这个“叶知秋”非常可笑,一种“浅薄”的可笑。
我说:“过去我在正规报刊上发表那么多文章也没人祝贺,今天真是遇上知音了!”
“何止是知音?分明是知已,你够朋友不?”她说话有些不负责的随意,说得让人脸红。
“不够朋友,我能接受你的邀请么?”我也开始了不负责任的随意。
“那你说我们就是朋友了!”她变得正规起来,眼睛里闪着亮光。
我在可怜地心跳,脸上却奉献出十分肯定的气色说:“以文会友天经地义!”
“哇噻!”她学着港台“新人类”最流行的口头禅来显示她的前卫和个性,我并不反感她,因为她的父母都是这个小县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后来谈话中才得其“底细”),而我不过是一个在县城读书的乡巴佬而已。
她“哇噻”之后,脸颊绯红。她是不是为自己的“冲动”而感到后悔,抑或羞涩?
总之,我们在一家“喜来登”风卷残云般地猛吃海喝之后,我什么都忘了。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易得的友情(我一直认为这仅仅是友情,甚至怀疑连“友情”都谈不上)竟会如此平淡如水!
星期一早自习放学的时候,我看到那块黑板报前围了很多人,从议论纷纷的人群中得知,都在说那篇诗歌写得好,很有“汪国真风味”。
外号叫“情圣”的同桌高大伟专门跑过来,端着饭碗用胳膊碰碰我瘦弱的肩膀,瞪着两只猫一样的眼睛问:“叶知秋是你的笔名吗?这诗写得简直太妙了,太绝了!”
他说话声音很大,弄得许多驻足观看的人直往我身上瞄。
我懒得理他。因为他在学校的名声很不好(曾为追“校花”邓丽霞与别的同学打架斗殴后被派出所拘留),尽管他是校长的儿子。
晚自习课上,高大伟神秘而殷勤地交给我一个厚厚的信封说:“楼下一个女孩让我交给你,说是请你把她的文章修改一下……”
我的心猛地一动,脸上泛起受宠若惊的热潮。
我没有马上打开信封看,我怕这个“秘密”一旦被快嘴多事的同桌传出去,影响肯定不好――从小长这么大,我不管在家在校一直被父母和师生认为是个很老实的孩子,且上进心极强。所以,我不能因为这个信封而败坏我的“形象”,影响我的“前途”!尤其是,我怕一不小心陷进那个美丽的“陷阱”里去,被泡沫般的恋爱折磨得一塌糊涂!
我在同桌惊喜而充满狐疑的目光中把信封随手扔进了课桌里,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直到班主任老师重新排座位搬书本时,我才想起课桌里曾有一封署名“叶知秋”的信封。但就是找不到。会不会是自己夹到哪个书本里不小心给弄丢了呢?
我开始恨自己太粗心大意起来,心里紧张得跟做了贼似的。接下来是千万种难以名状的空虚和失落包涌而来,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总之,怕得要命,怕不经意在校园里遇上那个叫“叶知秋”的女孩我该如何交待?会不会也像其他习惯勾心斗角的男孩那样给我扣一顶“三脚踢不出一个热屁”的帽子?
没有!没有!!
就这样,在深深的自责中我度过了整个高一,再也没见过叶知秋。所有的一切都跟做梦似的――似有若无,心情也就慢慢地明朗起来。
一个春雨霖霖的午后,我站在教室的窗台前正捧着琼瑶的《窗外》如痴如醉,突然看到离教室不远处的黑板报前多了一把橘红的雨伞,伞下面站着两个熟悉而可怕的面孔:一个是高大伟,一个是叶知秋。
顷刻间,我感到天都塌了下来,头脑里一片空白,默默的泪水夺眶而出。我能听到自己快要爆破的胸口里发出火山般的呼啸:“叶知秋,我喜欢你!叶知秋,你应该是我的!叶知秋,你不该这样……”我的胃痉挛成一团,猛烈地颤抖着,仿佛被火烧火燎的刀片一层一层剥刮着。等回到教室里,窗外已是阳光普照,奇怪的是耀眼的阳光里却一直下着丝丝细雨,晶莹剔透,如泣如诉。那是不是太阳的眼泪?
太阳为什么哭泣,向何人倾诉?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太阳雨,明天就是自己的十七岁生日!
★走过四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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