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的时候，我总希望自己是个孩子，永远也长不大，成天依偎在母亲身边。这只是我近几年来才有的想法，有时，这种不切实际的意念，在心中晃荡一下后转瞬即逝。最后，我只有让思绪的纹路沿着时间隧道一路前行，回到我可爱的童年和少年时光。
尽管小时候家里穷，可母亲总设法在我们兄弟姐妹过生日的时候，满足我们一个小小的心愿。比喻大哥在过生日时，希望得到一支笔或一个软面的笔记本，二哥最期望得到一双白色的网球鞋，姐姐则盼望得到一块带碎花的花布，尽管还不能在生日那天穿在身上，可她却有了盼头。我小时候淘气，经常在外面惹事，几乎天天挨打。轮到我过生日的时候，母亲就像嘱咐狗子过年一样地嘱咐我，叫我在这一天不要惹大人生气，不然过生时什么也得不到，反到招来一顿打。
在我的记忆中，我的生日最为母亲重视，我说不清是为什么，即便现在我已至不惑之年，可母亲对我的关心和其余四个兄弟姐妹相比，仍然多出许多，我想这大概就是农村人都说的“母亲最疼断肠子（幺儿子）”的缘故吧。
兄弟姐妹五人中，我排行第四，按说子女多的家庭，最受宠爱的是老大和老幺，可父亲母亲却偏偏喜欢我。虽说小时我挨打最多，可父母亲的巴掌举得再高，也总是轻轻地落在我圆圆的屁股蛋子上，我也从没有疼痛和委屈的感觉。两个哥哥和姐姐比我懂事勤快，那么小点年纪就为家里分担忧愁和艰难，可一旦他们有了点小错，母亲就不问青红皂白，抄起家伙就打，那个狠劲比今天的人打自家畜生都狠。母亲对我们狠是为了我们好，她怕我们娇惯了成不了人。鄂北有句俗话叫“娇儿不孝，娇狗上灶”。时至今日，当我长大成人并且有了自己的孩子，我才真正明白，做一个能教育好孩子的父亲该有多难。
兄弟姐妹五人中，我只记得我自己的生日，即便是现在，我也不知道其他几个兄弟姐妹，生于何年何月的哪一天。我父亲和母亲的生日，也是近两年才知道的，对此，我时常为我的自私和不孝惭愧不已。
我的生日在农历腊月初一。小的时候，最盼望的，就是这一天早点到来，因为这一天里，本该我做的一些事，大部分都分摊到哥哥或姐姐的头上，我则只需要在母亲做饭的时候，帮着做些简单的家务，或烧火，或放猪，或清点一下鸡鸭。其实，在我起床之前，母亲已在煮饭锅里给我煮好了鸡蛋，有时是两只，有时只有一只。但无论如何，母亲总是让我在哥哥姐姐回家吃早饭之前把它吃掉，不然的话，其他几个姐妹兄弟知道后，一定会责备母亲一碗水端不平。可怜我那时少不更事，每次总是将我过生时享有的特权对兄弟姐妹们如实相告。每每事实被揭穿，母亲总是说，老三身子单薄，给他点特殊有什么不行。过后母亲便恶狠狠对我说，明年过生屁也莫想吃。母亲嘴上这么说，第二年却依然如故。
记忆之中，我在母亲身边过了十几个生日，也就是说，我的童年和少年都是在母亲身边无忧无虑度过的。１５岁那年秋天，母亲给我做了一身粗布新衣，还用做衣服剩下的边角边料为我拼了只书包。我知道我要离开母亲了。父亲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如果不出门读书，一辈子只能守在山里做农民。其实，父亲并不是看不起农民，他只是觉得我们家太穷，七八口子人窝在山旮旯里，靠几亩薄田过日子的确不是个事。
我在那个叫黄土关的小镇和应山县城一共读了五年书。五年里，有四个生日是母亲在我回家时为我补过的，最后一年的生日是母亲到县城里为我过的，那一次生日是我一生中最难忘也最记忆犹新的。
那一年是高中的最后一年，学习最紧张，几乎小半年没回家，母亲想我，我也想念母亲。母亲说她和父亲商量好了，在腊月初一前一天杀了年猪，第二天一早，母亲带了一大块肉，还有一床为我新做的棉被，天不亮就出发，走了十几里山路后，才在公路上搭了一辆拉柴火拖拉机。母亲到县城里的舅舅家时已是中午，我是放学时在校门口看到母亲的。在无数双疑惑的眼神注视下，我跑向母亲身边，尽管母亲穿着一身破旧的粗布衣服，一副典型的农村妇人模样，可在我扑向母亲怀抱的一瞬，我看到的却又是许多双羡慕的目光。后来同学们知道，母亲为了我的生日，走了那么远的路，都说我有福气，有一位平凡而又伟大的母亲。
出门在外的日子，我离母亲愈来愈远，可我的心却与母亲越来越近。我不知道不在母亲身边的那些个生日，母亲在想些什么，可我没忘记母亲，我多么希望在腊月初一这天，母亲为自己煮一碗肉，打几只荷包蛋，补补她曾经为我操劳而渐渐憔悴的身子。许多个这样的生日，我就会一个人走向郊外，找一个僻静处，对着北方隐约可见的那片群山，许下一个心愿，流下些思念的泪水。
转眼间我已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上有老下有小的日子对我来说是一种考验，更是一种幸福。我时常将父母和妻儿的生日挂在嘴边，我希望他们把所有的日子都当成生日来过，我更庆幸自己在生日那天被亲人们牵挂着。
我的母亲和父亲都已年近八旬，不知这一生二老还能过几个生日，也许五个，也许十个，也许像我期望的更多。有时我还想，如果能将生日转让，我宁愿把我的生日无偿地献给母亲。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母亲也不会接收。因此，我只有在二老的有生之年，多尽些孝道，在给二老过好每一个生日的同时，别忘了在自己生日那天回家看看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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