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船工轻巧地把竹篙向水里一戳,汩汩的摇橹声渐起,木船似一尾单长的黑鱼滑入了白洋淀。
“黑鱼”在淀里自由地游弋。淀水两边长着秀挺的苇草,它们和水亲亲密密地联系在一起,疏密有致,一点也不显得簇拥。这种感觉,孙犁先生早曾有过了“我到了白洋淀,第一印象,是水养活了苇草,人们依靠苇生活”(《采蒲台的苇》)。还有,苇草的那种绿是不同于其它水草的。你专注或不经意间都会被它独特的绿所摄住眼球。那绿仿佛是工匠镀了一层釉子,特别明亮,映出了翡翠的透明。苇草生机茂盛,掐一把手指有油油的异样。咕……咕……咕……在苇丛里生活的鹧鸪无拘束地叫着,木船靠近了它停栖的苇叶,也不见惊慌,祥和地低头啄理丰盈的翼羽。
淀里的水清凉朗爽,用手撩撩似大理石般的细腻温润。南风吹过,水面漾着清新的草腥味,溜进口又沉入五脏六腑,直贯丹田,人激灵一下,脑子清醒许多。我索性将双脚探入水里,欲让美丽的白洋淀除去身上喧嚣的城市味道,浮躁的心灵得到一次彻底的回归。木船在水波不兴的水面上划行,平静的感觉引发B君的调侃:咱们像不像当年鬼子‘进村的,要悄悄的’那样。此语惹出一阵笑声,我没有笑。白洋淀是冀中地区抗日战争的革命根据地。大片的荷花、芦苇丛及其静水深流的湖淀在民族危亡时期可是八路军战士和雁翎队游击队员抗击敌人的天然掩体啊,而对侵略者来说这些又成了令他们魂飞胆破的葬身鱼腹之地。著名小说《白洋淀纪事之一》对此有传神的描述“……他们看见不远的地方,那宽厚肥大的荷叶下面,有一个人的脸,下半截身子长在水里,荷花变成人了?那不是我们的水生吗?……但是那些隐蔽在大荷叶下面的战士们,正在聚精会神瞄着敌人射击,半眼也没看他们。枪声清脆,三五排枪过后,他们投出了手榴弹,冲出了荷花淀。”孙犁先生一九四五年五月、八月撰著的《白洋淀纪事》至今仍是白洋淀最美的文本。小说里诗一样简洁澄明的叙述语言带给我们长久的艺术享受。白洋淀很美,先生最可贵的艺术品质就是对美的崇尚和追求。大象无形。先生为美的白洋淀赋予了诗意的艺术画面,展卷嚼读,荷苇幽香,优美澈净。《白洋淀纪事》问世近六十年了,依然保持着它巨大的艺术魅力,原因所在?这是因为艺术和美代表人类永恒的追求,人心中对于美的向往和追求是不会在任何艰辛、残酷的状态和条件下泯灭的。先生在白洋淀为我们采撷了美的花朵,这花朵闪现出不朽的品质和耀目的光泽。孙犁先生在当年的烽火岁月里也曾目光坚笃地驾一叶扁舟在芦花荡和荷花淀里穿梭,他乔扮成淀上的农民以革命者和时代记录者的双重姿态频现在白洋淀里。在中国现当代文学历史长廊里经历了战火洗礼成长为人民作家的灿若群星:周立波、杜鹏程、贺敬之、赵树理……但以描写水上战斗生活且成长为著名的文学流派,作品不因时间流逝而褪色的却只有孙犁这一位。
为我们撑船的船工叫李宝良,年岁很高,七十八岁了。老人身体素质好,船划出三十多里地,依旧气定神闲,不显老迈。他一路上给我们讲述白洋淀的过去,一讲就讲到了日本鬼子侵略白洋淀的罪恶历史。说到激动处李宝良张着空洞的嘴骂起来,唾着口水表现出极大的愤恨。
白洋淀范围广大。我现在所处的河北任邱莫州镇枣林庄村是白洋淀的主要景区。枣林庄村有经济眼光,组织村里的老船工成立了木船队,与市旅游局的汽艇队公平竞争。汽艇队员大多数是青壮年,游客不多时打牌唠嗑、抽烟喝酒。木船队的老人们则顶着日头给木船加铆补钉,修修敲敲,一刻也不消停。来了游客木船队执事者按号派船。我们到淀边时,恰好轮到一位八旬耄耋老翁。老翁猫腰扶杖,颇有力度地挥手招呼我们登船。如此年高的老人为几个壮汉撑船,于心不忍。见我们不肯登船,队长只好安排了下一位——李宝良老先生。李宝良撑了大半个世纪的木船。他说他十岁开始在白洋淀里撑船,淀里有鱼、虾、蟹、鳖。小时候撑船主要是玩,下水摸鱼采菱,自己解馋了,也能补贴家用。日本人来后就撑不成了,整日里东躲西藏。其间也撑过几回,为八路军撑的。而今孙子的儿子也十多岁了,他开始教他摇橹……
白洋淀人一辈子离不开白洋淀,一辈子都恋白洋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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