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4年春天，我刚交八岁，就被父亲送进了村学。学校建在大队支部跟前，背靠一座山，前面是公路与小河。两排南北相向的教室，一座东房为教师办公室兼宿舍。教室墙壁都用红土搪了（那个年代崇拜红色），写着“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等标语口号。教室一头，立着一块木架子黑板，黑板上方的墙壁中央，端端正正地贴着毛主席画像。画像两边，是李老师书写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对他讲的上句意思，大致听懂了，下句话的意思，直到长大才明白，就是追求进步。近几年阅读了《毛泽东诗词对联书法集观》一书，才晓得这两句话是1951年10月4日，毛泽东题赠马毛姐的一幅对联。
我依稀记得，二叔的语文书，是红宝书——《毛主席语录》。我念的课文，大多是标语口号。比如：“向日葵，花儿黄，朵朵葵花像太阳”……我听见同桌，一个地主家的儿子，把“毛主席万岁”念成了“毛狗娃儿万岁”，就赶紧给老师打了小报告。李老师的儿媳妇，是我的一位堂姑妈，按辈分，我得叫他爷爷。李老师抽出正在衣领中搔痒的旱烟锅，朝地主娃的脑袋敲了只一下，就磕出了几点星星之火。连我们学的数学应用题，开头都要加一段黑体字毛主席语录——“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抓革命，促生产”，或者是“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
学习课文时，老师先用粉笔将生字十分工楷地写在黑板上，给同学们教会读音和笔顺并写法，再领读一两遍，指定让脸上有雀斑但长得漂亮的一个女同学，领着大家读它三四遍。下课后，同学们像一群落在地面的麻雀，每人手持一根碳棒，在院子里练写生字。老师则躺在放在屋檐下的一条长板凳上，两手托着后脑勺晒太阳。
哪一年秋末，我已经回忆不起来了，中午放学时，校长要同学们吃过饭后，带上镢头和背篼，下午停课给老师们挖洋芋。大队给老师们还划了自留地，就在南面那栋教室后面，总面积有七八分，全种的是养命的洋芋。那年头，乡亲们爱说的一句话是：早上洋芋拌拌汤，晚夕拌汤拌洋芋。特别是挖洋芋的季节，几乎天天煮洋芋。听到要劳动，可以说是群情激奋。那天的天气晴朗，大家的干劲很大，约莫下午4点，校长指定几个精干同学背了一背篼好洋芋，到距离学校最近的女同学家去煮，其他同学挖的挖，拾的拾，按老师人数分成堆。一个多小时后，几个同学背来了白花花的熟洋芋，放在地里，老师与同学们一道抢吃皮开肉绽的热洋芋，这给我的求学时代留下了美好、幸福的印象。能混饱肚皮，就算是好日子了。
我们念的课文内容，有知识青年插队落户的，“闹钟响过12点，我和奶奶还没睡，糊墙烧炕又铺毡，城里姐姐来插队……”也有让人莫名其妙的，“三字经，胡乱言，我们把它来戳穿……”“新沙皇，怪事多，把孔丘请到莫斯科……”这些新三字经，老师不讲，即使讲了，我们也未必听得懂。
1976年1月8日，周总理逝世了，这消息从看过报纸的李老师口中发布出来。当时正值二年级期末考试期间。我看见有人在左胳膊上戴上了黑纱，沉痛悼念敬爱的周总理，我为自己没有黑纱可戴遗憾了好久。春季上学后，我们到教室里的时间少了，校长和老师带领我们全校同学们，给各生产队锄洋芋地里的杂草。那时候的教育方针是：“教育要与生产劳动相结合，”“学生也要学工学农，兼学别样”。老师在语文课堂上，也向同学们批判孔子鄙视农业生产的可耻行为。7月6日，我们敬爱的朱总司令病逝了。这年秋季上学不久，各族人民心中的红太阳陨落了，郭兰英演唱的《绣金匾》再次红遍神州大地。村上的男女老少，集中在我们一社的打麦场里，对着毛主席遗像三鞠躬，开追悼会。大队干部命令大家大放悲声，还真有人哭了，有人啼笑皆非……又到了期终考试时间，我苦思冥想着，想向老师和家长交出满意的答卷，有个叫张铁生的，提出了一个喊红全国的口号：“交白卷光荣！”我变得无所适从起来。像我这样一门心思学文化的人，会被人家指责为“走白专道路”。那一年，读书无用论在各校园泛滥。我和同学们将书包挈在肩膀上，在操场里转悠，或者到校门口的小河里捉狗鱼，上山拉蚂蚱。一位身量比我还矮小的同学，接受了公子哥儿的挑唆，在课外活动时间朝我头上砸了一拳头，我的耳畔想起了毛主席的那句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狠狠地还击了那条“哈巴狗”，一气跑进学校对面的山林里。第二天，祖母问我怎么不上学去，我编不圆谎言，被祖母问出了真实原因，在祖母的保驾护航下，重返校园，放弃了辍学的念头。10月上旬，党中央采取果断措施，一举粉碎了江青反革命集团。教室外面墙壁上贴满了白纸黑字的大字报，揭发“四人帮”篡党夺权的罪行。上面还有一幅漫画：一记代表党中央的重拳，将“四人帮”砸倒在地。之后，从城里来了一帮演员，在学校院里表演节目。三男一女，化妆成王、张、江、姚，向人民群众展现“四人帮”的反革命真面目。尤其是那位戴眼镜的女演员，阴阳怪气的，赢得了观众的阵阵掌声（演江青的女演员，是城里人，以后人们见到她，都说“那是江青”）。另外两个男人，一个吹笛子，一个拉二胡，为四个演员伴奏。当然少不了有人锣鼓喧天地，为他们烘托气氛，扩大宣传效果。
1977年底恢复了高考制度，第二年春季，我们又多念了一学期四年级，因为高考和中考时间改在夏季进行。1979年秋天，我走出最初的启蒙学校——舍扎小学，走进了山外的初级中学。
★英雄时代
《我的小学时代.doc》
将本文的Word文档下载到电脑，方便收藏和打印
推荐度：
点击下载文档
文档为doc格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