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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手炉

时间:2014-08-13 16:02:22 诗歌散文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静子
  我舅奶奶会捏泥手炉,一捏几十年,大大小小,方方圆圆的,摆了一窗台。
  有炭,舍得生火炉的人家,家里暖乎乎的,用不着泥手炉。我舅奶奶也有几块炭,不知是何年何月挂的,码在堂屋后墙根下,荡得土灰土灰,家里没安火炉,用不着生炭,只等每年腊月三十大年夜,在院里轮个碗大的旺火,下边是石块,上边是敲成核桃大小的炭块,点着了,旺气冲天。
  做饭烧炕,只用树枝和黄毛柴,是独灶,连风箱都很少拉。数九寒天,屋里比院外稍暖和点,但也很冷,屋顶椽檩上的冰霜,到春天河开燕来时才融化,滴滴答答,滴得到处都是,像敲鼓点。除了夏秋两季,我舅奶奶棉裤绵袄从不下身,坐在磨得光溜溜硬邦邦的毡片子上,小脚压在屁股下,腿上苫着狗皮褥子,两手捧着一个圆圆的桶型的泥手炉,捂着冻得通红裂了裂子的手,噱着嘴吹着泥炉哨口,烟从另一边小口冒出,袅袅娜娜,萦绕在屋里,在高处弥漫着慢慢消散了。家里一般没人来,我去了,舅奶奶先把自己手里的让出,又爬着从窗台上探一个,先吹旺燃着的去皮秸秆棒,村人叫黍秸,再从钵里抓几块烧炕留下的黑木炭,从哨口吹一会儿,就烧红了。泥手炉渐渐热了起来,捧在手里,手心热了,传至手臂,慢慢地,浑身就热了起来。一个冬天,几乎是靠着热炕和手炉度过的。
  从我记事起,舅奶奶宽宽的土窗台上就摆满泥手炉,各式各样的,除了没嘴没把,很像现在的紫砂壶。泥手炉怕碰怕摔,不小心掉了,就碎了。有时,小孩子们喜欢,眼巴唬巴唬地看着,舅奶奶就挑一个,送给小孩玩。大人看见拦住,舅奶奶探手塞给孩子:“又不是啥稀罕玩意。”况且,泥手炉用久了,里边滞满烟尘,就不太旺了,传热效果差了,就得换新的。每年夏天,舅奶奶都要捏许多泥手炉,添补替换旧的。村里的一般土不能用,西沟的胶泥也不能用,不是太酥,就是太筋,受热变裂子,不受用。只有南边瓦窑边有种土,最适宜做泥手炉,人们挖上泥锅灶。舅奶奶小脚颤巍巍地,端回两盆土,晒干,揉碎,拿细箩子一筛,筛下的土就可和泥了。和起的泥不停地揉打摔搓,玩久了又细腻又筋到,这时才可捏泥手炉。先依据心目中的式样捏成泥胚,稍稍凉干,再拿泥水抹,一遍一遍,愈抹愈光溜,不能放在太阳下晒,得放在通风处阴干,没事时在手里玩弄,时间一长,像镀过铀子一样溜光滑润。天冷时,点燃竖秸棒,加上黑木炭,一吹,火红红的,泥炉子从里到外渐渐热了起来,就能捂手了。
  捏泥炉费得是功夫,木炭用烧炕残留的木渣块,黍秸秆多得是,不花一分钱,经济实惠。过去大多家里都用,后来慢慢淘汰了,除了我舅奶奶沿袭下来,再没见过第二个。很早以前,舅爷爷年轻时,给东家抗长工包月子,整年风里雨里,除了冬闲,很少在家里呆着,留下舅奶奶一个人和孩子们,孩子们疯起来又不着家门,舅奶奶舍不得花钱挂炭生火炉,就捧着泥手炉过冬了。年道一长,捏泥炉的手艺达到炉火纯青了。选土和泥,掌握了一套技术,捏出冬瓜样,西瓜型,柱型,官斗老升型,甚至小猪小牛小狗样的泥手炉,胖嘟嘟的,娇憨可爱,一边捂手,一边玩味,很是有趣。而且,泥的颜色愈来愈多,刮上锅底黑,搅在泥里,捏成黑色的泥手炉。外边抹上黄土水,成了黄色的泥手炉。心情好兴致浓时,拿削尖的细木棍在半干的泥炉壁划上花草动物,像雕刻的壁画,粗犷,野性,颇得自然妙趣。
  舅爷爷死后,丢下舅奶奶和孩子们,住在祖上留下的间半破屋里。堂屋和本家未出五服的兄弟伙着,很不方便,后来中间垒了一堵土基墙,一家一半,互不干扰。舅奶奶又是个不善经营生活的人,有了一顿,没了抱棍,性子又疲,孩子们惯得很野,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丈夫从东家挣下的拇指大两小块黑金石和一捆蒙疆票子,还藏在锅台边砖洞里,她一直没有动过,等孩子们大了娶媳妇用。日子虽紧巴巴的,舅奶奶也不愁,夏秋两季,慢慢出地挖上野菜,摘下杨树叶榆树叶晒干,装进袋子里,等冬春两季和上粮食慢慢吃。队里分的山药蛋,没地窖存放,冻了,就焖冻山药吃,又黑又筋,一股脚汗气,我们就叫老脚后跟蛋,有牙口的吃起来别有风味。舅奶奶没牙了,扒上一口,一嚼半天,她说比麻糖还筋。我们家吃炒山药丸子,就是磨山药粉剩下的渣子,抓把面一揉,蒸上,吃起来很香,舅奶奶拿手抓着吃,大口马牙,嘴里塞得满满的,含含糊糊地直叫:“比肉儿还香。”从年轻时起,舅奶奶就不擅长针线活儿,夏天夜里衲个鞋帮绱对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舅爷爷和孩子们穿出来,村里人都笑话,说像老关东,没一点俏气。舅奶奶不在乎,捧着泥手炉,笑笑:“正那还暖和呢。”
  舅奶奶针线活做饭不拿手,却会给孩子们起名字,舅爷爷见谁向谁夸,娶了个老伴有学问。坐在炕头,闲话间就有了,给女儿起名香果,大儿子起名金顺,二儿子起名银地。村里的老财喜欢金顺这个名,给宝贝儿子用了,就不让金顺叫了,舅爷爷勃然大怒,舅奶奶拦住了,说,名字多得是,又给自己孩子改了个名,叫银地。名字起得有乡土气息又雅致,的确不是村里招弟狗蛋这些名字可比的,虽然舅奶奶大字不识,大写壹字念松塔呢。在外当兵的银顺来了封信,舅奶奶请学校的老师给念,当念到最后“祝您健康”时,舅奶奶笑了:“这灰鬼,不是没处借了,让几升糠,远天十地地到你那儿借。”老师解释不是糠,舅奶奶问:“不是糠,还借给米不成?”小儿子银地不成气,整天泡在野地守猎,狐朋狗友多,舅奶奶又是个大手大脚的人,蒸糕煮粥没多没少,大吃过几回,一年的口粮就不够了。舅奶奶就端着蒲箩儿,到队里磨面房扫人家不用的糠皮,拿回来掺在糕里吃。还说,正这沙沙地,好消化,吃不坏肚子。
  我不仅喜欢舅奶奶家的泥手炉,还喜欢舅奶奶做得大片海带炖肉,肉片子大,海带片更大,泡好后撕几下就扔锅里煮了,吃起来有嚼头。有时提着笼布包着的碗送吃食,就不回去了,睡在舅奶奶炕上。虽然两家离得很近,只隔一道浅沟。舅奶奶让出狼皮褥子,又给垫上两块獾子皮,摸摸炕,说:“千万别把俺孩子冻着了。”半夜尿憋醒要下地,舅奶奶不让,说:“就尿地上吧,童丝尿还做药引子呢。”夏天睡得迟,也喜欢围坐在她身边,月光下,一边看她捏泥炉,一边听他讲那些讲了一百遍老掉牙的故事。低矮破旧的屋子里,总是充满孩子们的笑声。再心爱的泥手炉,只要你喜欢,尽管拿,舅奶奶从不吭声。不小心打碎了,也只是笑笑,说声;“这灰猴。”每年过年拜年时,不管别人给不给给多少,她总是第一个从怀里手绢包摸出几张新票子,不偏不向,每个孩子两毛压岁钱。说别嫌少,这是个礼儿。孩子们也不推,知道推也没用,你不拿上,舅奶奶是不依的。
  当兵的儿子银顺在外地,好多年没有探亲了,娶妻生子后,回来的次数更少了。小儿子银地老大不小,家里穷,还没有娶上媳妇。一入夏天,舅奶奶还捏泥手炉,比过去捏得还多,说银顺家的给她生孙小子孙女儿了,多捏几只,探亲时带回去,给孩子们捂小手。小儿子银地迟早也要娶媳妇,生儿育女,冬天冷,孩子们更要捂手呢。窗台上那么多泥手炉,看着都眼花,舅奶奶却分得一清二楚,这个是给谁的,那个是给谁的。
  外边和暖时,不捏泥炉子,舅奶奶也拄着拐棍,挪到街门口大石头上坐一坐,手搭在眉间,向远方瞭哨。
  用用打打,去旧换新,窗台上的泥手炉始终摆得满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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