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是小编为大家整理的木镇的屋檐散文,本文共8篇,仅供大家参考借鉴,希望大家喜欢!

篇1:木镇的屋檐散文
木镇的屋檐散文
我居住的木镇,房子所有的烟囱朝上,所有的屋檐向下,房檐下鸟巢所有的鸟雀头朝外。是的,在冬季,最避风寒的就是在黄昏时回家找一个栖身的屋檐。早先木镇的人死了,坟墓里脚都对着村口的方向,好像翘向屋檐,伸到屋里去。
每次从外面回来,我都感到木镇局促与狭小,连挂在白杨树梢的月亮也是一半,瘦瘦的清癯,好像另一半被城里夺去了。我真的觉得木镇很小,如废弃的卷角起一毛一的邮票,有时又真的觉得它是那样的敏一感,如一个刺猬窸窣在平原的深处里,一有响动,就胆怯地蜷缩起来。
对故土时时反顾,有时又觉得,无论你离开土地多久,从乡间走出多远,总能感到隐隐有一根脐带连着你和乡村,这脐带如输液管一样,给你温暖和营养。
在外地,常会无端想到——夜里,窗外有风,父亲常在风里早起,那时风吹动窗棂上的纸,噗噗响,父亲走出篱笆门拿着扫帚,把落叶和枯枝弄到一起,然后背到灶下。到了晚间,灶头的火照红了母亲,而墙上筷笼子里的筷子,也成了红的,一根根如铅笔,在灶下,母亲用火的灰烬埋下一块红薯,到了夜半,在惺忪的梦里,你接到烤得焦焦的红薯,觉得乡村的柴草和炭火烤出的红薯,那才叫烤红薯——这不是手艺,是乡下母亲们天生的独门绝技,这里面有母亲的体温,有父亲收拢的枯枝落叶,更有大风把漫天的星星吹落后,父亲走在风里的踉跄。
确实是狭小局促的木镇,每当夜里风起之时,我总有一种担心,怕那像草绳一样羊肠一样的小路,那上面无尽的落叶,不会把路淹没吧?或者路也会被风吹断,一截被风吹到另一个村子?
在城市无端的失眠,被那些夜里的肆无忌惮的光弄得心惊肉跳。失眠久了,时不时想起乡村,总有一个词突显——“屋檐”。是啊,有屋檐,你就感到温暖,那在乡村被子里,无边黑夜里新棉花被子下的脚趾头如一个个小猪在安恬地趴着睡。
平原深处,黄壤深处的乡村的屋顶是如缓坡一样的耸立,如三十度的夹角。那是水和泥土柴草烧制的灰色的瓦,在陕西的阿房宫旧址的土地上,我曾看到秦代的瓦,与现在的模样简直是兄弟,有着同样的基因。灰色的瓦排列起来,一片压着一片,如鸟羽,下面是草是房梁是檩条,就这么简单支撑起一片温暖。夜里,曾有几次惊叫把家人吓醒,被问是否有梦魇,我说看到乡村的瓦片如鸟的翅膀在夜空里翻飞。那些瓦片也如钢琴的琴键在奏着谁也不懂的曲子。
该如何形容乡村的那一排排瓦呢?真如钢琴或者手风琴的琴键呀。在还有生产队的时候,从城里下放的马老师,为大家演唱《红星照我去战斗》,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挎在胸前的手风琴。那黑键白键在老师的手下,如风触到了瓦片,触到树的枝柯,触到了水面,各种声音都一起汇聚到乡村牛屋旁边的“完小”。
第一次看到那黑键白键,就想到乡村屋顶的瓦,那是雪后的瓦,微微露出黑黑一角的瓦,或者是霜降夜里的瓦,凹的地方是白,凸的地方是黑,那霜降的夜,睡不着的人,看到了有一只黑猫,在屋顶十分诧异地看那霜,它不明白,就用脚一下一下划那霜。猫的爪子如印戳,盖出老猫到此的一陰一文和一陽一文。
是啊,那时的我觉得老师演奏起手风琴来,就像把手伸到河里伸到溪里,在那些荷叶底下淤泥中摸鱼——孩子在木镇后的河里,用肚皮紧一贴浅浅的`河床,张开手摸鱼,不经意间就摸出欢乐,如老师在手风琴里摸出的音符。
回家,有一次远远地看到村口的父亲,戴着一顶老式的芦苇编的草帽,那尖尖的模样,就如乡村的屋顶。父亲说,刚割了麦子,有用石磨磨开的麦仁,那是幼年十分盼望而不易得的熬麦仁啊。到了嘴边是植物的清香,还有母亲在草垛里用豆秸捂到长白一毛一的酱豆。乡村的酱豆是故意发酵到长白一毛一,到时再配上辣萝卜。在麦天,儿子戴着爷爷的草帽,喝了一碗麦仁,接着又喝下一碗。乡下的饭食养人,我那时知道了根系在这片土地,连儿子也莫能除外。
父亲老了,他走过多少乡村,真的不好说,但他触一摸过木镇的每个角落,他的脚也踏过这里的每一寸泥土。泥土有记忆,哪片地方父亲踏了一遍,踏了两遍,泥土都保存着。有时在夜里,在城里的夜里,父亲仅有的几次住到城里我的楼房里,我听到父亲的梦话,虽然不清晰,但我知道那是与一辈子厮守的泥土对话。木镇有多少户人家,有多少房子,有几口井?这些父亲都知道。
乡村远离了我住的城市,但故乡却潜伏一在我的血液的深处,骨髓的深处。有一天,一位诗人朋友说,你头上隐隐的有东西,我说,那是故乡的屋顶。朋友说,你眼里的东西呢,还没到生白内障的年龄呢,我说,那是木镇的屋檐。
那夜,朋友醉了,为自己没有一处眼里的屋檐,故乡的屋檐!
篇2:五月的屋檐散文
五月的屋檐散文
打开窗帘,白花花的阳光让我有种眩晕的感觉,离窗台不远的柳树高傲地炫耀着它那随时都会滴出水来的绿色,远处的田野里还有牛在吃草,河水静静的流淌,村子里的人正在庄稼地里忙碌着,汗水湿透了粗糙的衣裳,日子从他们的脸上碾过去,一下子就成了一条条深深的皱纹。 很多时候都会想起几年前跟隔壁大娘去地里玩耍的情形,她在棉花地里干活,我在窄窄的沟里逮蚂蚱,逮一个就栓到狗尾草上,整个下午,我会逮到好几串蚂蚱,从地里回来后,大娘就会给我做油炸蚂蚱吃,当时我就认为,这是全世界最好吃的东西,此后只要一放假,我就会跟着她去地里,偶尔也摘几个瓜吃,那些日子是安静而美好的。
一切都在平静的流逝,我的童年,我的青春,以及这个小小的村庄。
大娘死了,我知道这是迟早会发生的事,可是我没有想过,她会用那种方式离开,在妈妈告诉我的时候,我的胸口好像堵着一块石头,踹不过气。我悲伤了很久,可我现在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不是悲伤,或者,是不想去相信,不相信大娘的而不辞而别,而这一别成了永远。自从她得了癌症我没怎么跟她说过话,甚至还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有些事情就这么在不经意间成了一种遗憾也可能是悔恨。
五月了,天气变得暖暖的,我发觉自己改变了很多,我开始很想念村子,想念亲人,每到夏天快来临的时候,我的心情就会变得很平静,不去想很多复杂的事,还是会单纯的回想以往的点点滴滴,那一天我偷偷摸摸地到学校网球场旁边的三叶草丛里寻找着传说中的四叶草,可是没有找到,我知道一个大男生做这种事有点可笑,一看太阳都在嘲笑我了,我便跑到操场上打篮球去了,我喜欢这种日子,激情四射却又充满着诗的味道,我也喜欢五月,因为在它的屋檐下,一切都是那么让人安心。
高中毕业的时候,并没有勾起我忧伤的情愫,总觉得这一切都发生的那么的自然,我面无表情的离开那个待了三年的地方,一点留恋都没有,现在也一样。许多人的离开都是注定的,有一天我们都离开的时候,又有一部分人重复起我们的故事,不停地重复着。
有些重量是文字所不能承载的,记得我有一条状态是这么写的:我们倔强地不说再见,只为等待那个失了忆的'夏天。看了小末的评价,突然觉得整个天空塌成了一座废墟,真实的让我不想去接受,沉默了好久。
“很多人没来得及说再见,就真的再也没见。”
是真的,再也没见。
也许我一直是孤单的吧,曾经有个女生对我说:“你就是个痞子,虽然学习很好,但还是个痞子。”我接受了这个评价,我只是个痞子,不是别的什么,我不在乎,是真的不在乎。
青春在五月显得格外的刺眼,图书管里找不到我想看的书,呆了很久最终还是回教室写了点东西,经常写着写着就不知道写什么了,越是想构思什么,什么就会变得越模糊,简简单单写了一两句就放弃了,我实在耐不住性子去做一件事,比如记单词,又比如画画。
可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有时候并不一定是对的,有很多我们不想却必须去做的事,让我们变得有些忧郁,可我们改变不了什么,除了接受和坚持。
不要等来不及的时候才想到去做那些没有做的事,就像跟爱的人说爱他、她,跟应该说再见的人说再见。
在五月的屋檐下,我安静地睡着了,嘴角有一抹淡淡的笑,做着一个很久以前的梦。
篇3:江南的屋檐散文
江南的屋檐散文
曾经酒醒梦觉,独自地行走在断鸿声里,记忆的幽黑,萧疏了凉薄晚景。有谁知我无望的行程,是残存于期待之中的挣扎?遥望憔悴的心底那些情感的枝头,落叶扬起霜风的冷漠,黯淡一地枯黄的倾颓。
似这般寂寞地流浪在忧伤的路上,看苹花渐老,梧叶飘黄,不知道何处才是安放灵魂的地方。一颗逼仄的心蜷缩在唐风宋韵之中,兀自苦苦地吟着晓风残月,一任空阶幻影,虚庭落形。而凄冷的潜意识中,却本能地拒绝着相逢时投来的目光,希图以远古的格律,构建自己脆弱的底线,把惨淡的秋容凝敛起来。
而文字的颜色是掩不住的,颜色的泪痕是掩不住的,当茫茫烟雨潮似的涌来,我便被自己的轻易感动所出卖。在我迷茫的时候,你借我以避雨的屋檐,我的江南!
那是怎样的际遇,那又是如何的缘起!秋风原上,目断四天垂,断续的蝉声里滚动着秦淮河上的琵琶,楚楚地扣响我生命中蛰伏的记忆。我泪落的文字,日夜更替的山一程水一程,参差了二十四桥的水泊流殇。西风的雨铺天盖地,淹没着我眉上的余辉,我的诗湿了,我的词湿了,我的心湿了,谁来理我,那些难以标注的创伤?
茕茕孑立在忧伤的雨中,我沉缅于平平仄仄的凄惘,开始向暗黑的夜迷离。蓦地,我望见寒江天外,隐隐两三烟树里,你拈着细细的柳枝挥手向我,你说,来吧,让我的屋檐,给你一方等待的从容。那时,你可听见,泪水滑过时光的声音?
站在你的屋檐下,有丁香的问候切切地漫来,我的心被紫色的温馨所包围,所容纳,渐渐地滋生渴慕的暖意。我时时在想,如果我拥有这样一个紫色的家园,我该是何等的幸运?
这样近的倚着你的馨香,可以清晰地看见你似水如烟的双眸,半卷一帘摇红的烛影,以白杭菊的清氛,一点一点地淡定我秋乱的凄迷。我豁然明白,我理应属于你的,我的江南。你一阶屋檐,不仅仅是让我规风避雨。也许,你最初只是出于一点美丽的善良,不忍看见我独自流落在衰草寒烟之中,让伤心的烟雨吞噬了我灵动的游魂,你给我的等待,却让我找到了当年从诗肩上失落的音韵,也让我找到了失落在烟雨中的自己。
沿着你黛色的眉梢蜿蜒而去,我的唐诗渐次垂扬于落絮轻沾的杨柳岸,尽挹隋堤湖光,醉枕明月一梦。即便是不能绾你的三千青丝,浣画在黄昏里的.斜阳,你隔窗吹兰的红唇,已刻在了我寂寞的灵魂深处。而你浅匀的春妆,唤醒了我宋词的三月花开,那些梨花飞雪,那些海棠盈袖,那些杏花疏雨,那些桃花人面,无不在我的文字中一一绽颜。我知我得到的,不仅仅是你情感的屋檐,给我的一阶静好,我半世的漂泊,不也是有了停靠的港湾么?
听一声乌衣巷陌的倚窗笛韵,弹一曲秦淮河上的琵琶心情,点一盏乌蓬船头的藕花渔灯,掬一捧西子湖畔的荷香莲影。江南,即便是庭院深深,也关不住过墙的红杏,散不了涉水的足音。站在你的屋檐下,我不再担心凄雨冷风给我的寻寻觅觅刻上年轮的皱纹,而淡定地等待,则无意之中相伴了你窗前的听雨。
我想,你一定不会要我走的,至少在烟雨尚未放晴的时候,你不会再让我陷入绵绵无绝的凄冷中。如果我执意地要走,你会不会赠我以深情的纸伞,遮我一世的哀愁?
我的江南,你给我的屋檐,已为我支起走向快乐和幸福的起点。在你的屋檐下,我的梦幻是诗,我的等待是诗,我的向往是诗,我将举起一轮明月,叩响你花期纷至的门扉。那么,就在这屋檐下,请让我歌起尘香的岁月,一半风染百花洲,一半月满燕子楼,尽缱绻,说风流。
篇4: 腊月撒盐,屋檐飘香散文
腊月撒盐,屋檐飘香散文
立冬一过,小区里勤快的主妇们就开始腌制腊味了。现在都住楼房了,太阳好,她们纷纷把腊味拿到空旷的院子里晾晒,那油津津的腊肉、腊鱼、腊鸡和香肠,让人垂涎欲滴。
我的北方老家是没有腌制腊味的习惯的,二十多年前,刚搬到了草长莺飞的南方,看着人家屋檐下都挂满了腊味,母亲很是羡慕。
那时,邻居许妈家孩子都大了,有两个还参加了工作,生活自然就好多了。她总是对我妈说:“大过年的,媳妇、女婿来了,总得弄出七个盘子八个碗的吧,没有几样‘实在的大菜’是不行的。”她所说的“实在的大菜”,就是腊肉、腊鱼、腊鸡和香肠。年前年后,许妈家的玲玲姐总爱端着饭碗到我家串门,她碗里总会有些“实在的'大菜”,有时是红红的腊肉炒着碧绿的蒜条;有时是红椒腊鸡;有时又是飘香的蒸香肠,惹得我们姐弟几个老是咽口水。有一年刚立冬,母亲就跟父亲商量着也买些五花肉做腊肉,父亲说:“等咱们家儿子该娶媳妇时,你不想做我也让你做,现在,孩子要读书,花钱的地方多,过年,吃啥还不是个过。”
又过了两年,我分到单位实习了,那一年,父亲承包了一个科研项目,奖金得了两百多元,因为这个项目,全单位每人还发了一个大皮箱,母亲很是高兴,觉得这额外多出来的奖金就像天上掉下的钱。拿着父亲给的大票子就去水沟前大市场买肉。那一年,我们家不仅做了腊肉,还学着灌了些香肠。每天早上,太阳刚一露头,母亲就喜滋滋地拿出腊味来晾晒,因为有这几大串腊味在屋檐下迎着太阳炫耀,我们一下子觉得自己家的日子向前迈进了好几年。年前年后,我们家的灶台边也是香气扑鼻,妹妹也会端着饭碗到邻居家串门,往往是一大碗饭都吃完了,那几块腊肉还在碗底里“跳舞”。
腊味的腌制很有讲究的,买来的鸡鸭鱼肉,不能下水,要用上好的高度酒将待做的荤菜抹一遍,再用食盐、花椒、桂皮末、八角粉等均匀地涂抹在上面,放在一口大坛子里,腌一个星期,让盐、香料与荤菜充分融合、相互浸透,才可以晾晒。盐多了,吃起来就难以入口;盐少了,就会臭坛子,一般说法十斤荤菜四两盐,因为有许妈教,我们家的腊味总是很好吃。
灌香肠难度就大些,要先把猪肠翻过来,用竹篦子反复刮,刮去油分,刮得透明程度如塑料纸一般薄,才可以灌。把腌制好的五花肉往肠里面捣,捣的越实在越好,一尺长一节,用棉线绑好,晾晒的时候,再用缝衣针均匀地捅破点小孔,以防晒爆了。
在我们家,每次做腊味时,就像举行一场盛大的仪式,盆盆罐罐全都能用上,母亲在一旁满意地指挥着,等太阳出来。我们晾晒的不只是简单的腊味,更是一种幸福,一种富足。
十二年前,我们从老基地搬到了繁华的都市,生活好了,天天如过年一般,学医的母亲顿顿讲营养,讲天然,讲绿色,也不太愿意腌制腊味了。今年刚一立冬,我就逗母亲说该计划着做香肠和腊肉了,不然,出太阳的日子,我们家捣弄不出腊味来,那该怎么办?母亲笑着说:“原来,日子紧巴的时候,生怕人家说家里穷,最喜欢跟人家攀比,现在,日子好过了,连虚荣心都没有了,不过呀,你们真想吃腊味的话,我这老师傅还是要出山的。”说得一家人大笑起来。
“腊月撒盐,屋檐飘香”,现如今,一年四季,哪一天的日子不是红红火火,香飘四溢呀!
篇5:木莲花散文
木莲花散文
五月是木莲花争相绽放的季节,硕大的雪白色花苞,从含苞待放之际,就散发出淡淡的香味,因此总是吸引勤快的蜜蜂与蝴蝶,在花丛当中留连徘徊而不去,似乎执着的等待花开的刹那,可以尽情吸吮浓郁的花蜜。
当然蜜蜂、蝴蝶的期待心情,总是可以得到适度之回馈,因为木莲花终于挣脱外层褐色的薄膜,露出令人垂涎欲滴的花瓣;从悄悄展颜而微笑的模样,慢慢的到了全然开放的英姿,不但让赏花者赞歎不已,更提供久候的蜂蝶朋友们,可以饱览秀色可餐的美妙园地。
尤其巨大的花瓣绽放之余,宛如似洁白而纯净的仙女,从云端踩着缓缓下凡来的脚步,正轻盈而不经意的回眸一望,让小蜜蜂禁不住花儿诱人的眼神,因而以一贯忙碌而勤劳的态度,争相造访雪白花朵的故乡。
而花瓣里边的花萼,除了沾满迷人的花粉之外,应该也具有甜美而丰富的花蜜,所以早起的小蜜蜂,在龙眼花季结束之后,能够享受甘甜的木莲花蜜,绝对是一项欢乐无比的工作。
然而正如所有的花朵一样,总有花开花落的大自然规律,因此在香花怒放过后,很自然的便会逐步走上凋零的地步。
花儿凋零的节奏,大概从花瓣慢慢失去新鲜度开始,然后慢慢软化而露出松垮垮的样子;至于花蕊与花心部分,也会不自觉的脱离花朵而掉落。
当然木莲花瓣的面积蛮硕大,所以许多针槌状的花蕊飘落时,仍然可以暂时停留在花瓣里面,不至于马上就掉落花丛之下,或者急于化作春泥而护花。
因此在这一段短暂的时空里,香气与风采迷人的花朵,虽然已经失去原本的美丽姿态,却还残留着淡淡而成熟的韵味;然而从整体外观来看,它们彷佛不再是花丛里的主角,只好将人们惊讶与注视的焦点,留给其它心花怒放的花朵。
然而在花儿悄悄凋零的`脚步里,我们却很感动的发现,一直守候在花朵身边的小蜜蜂,此刻仍然以不离不弃的依恋,在花瓣上面驻足而吸吮最后一滴花蜜。
小蜜蜂勤奋工作的模样,似乎舍不得花儿即将飘落的命运,更彷佛似感谢木莲花所提供的花蜜,所以在一步一徘徊的节奏中,守着那一朵曾经璀璨而香艳的花朵,然后扮演知音者之角色,和木莲花瓣彼此相知相惜而无憾!
看到小蜜蜂成为木莲花的知音时,人们也许不必感慨繁花落尽的苍凉,就好像不必为了百花争艳的景致喝采一样。
因此,对于木莲花绽放的因缘来说,那只是生命过程中,一种极其自在而必然与宿命,也是物种繁衍后代的本能罢了,人们当然毋须以过度悲喜的心态视之。
至于五月绽放的木莲花,假使具有灵性与感觉的话,想必在美丽花朵飘零的节奏里,遇到了不离不弃、而且相知相惜的小蜜蜂,当然可以觉得心愿已足之外,更在心中能够兴起了无遗憾,以及欢喜、愉悦而圆满的心情了!
篇6:木心经典散文
孩子的知识圈,应是该懂的懂,不该懂的不懂,这就形成了童年的幸福。我的儿时,那是该懂的不懂,不该懂的却懂了些,这就弄出许多至今也未必能解脱的困惑来。
不满十岁,我已知“寺”、“庙”、“院”、“殿”、“观”、“宫”、“庵”的分别。当我随着我母亲和一大串姑妈舅妈姨妈上摩安山去做佛事时,山脚下的“玄坛殿”我没说什么。半山的“三清观”也没说什么。将近山顶的“睡狮庵”我问了:
“就是这里啊?”
“是啰,我们到了!”挑担领路的脚夫说。
我问母亲:
“是叫尼姑做道场啊?”
母亲说:
“不噢,这里的当家和尚是个大法师,这一带八十二个大小寺庙都是他领的呢。”
我更诧异了:
“那,怎么住在庵里呢?睡狮庵!”
母亲也愣了,继而曼声说:
“大概,总是……搬过来的吧。”庵门也平常,一入内,气象十分恢宏:头山门,二山门,大雄宝殿,斋堂,禅房,客舍,俨然一座尊荣古刹,我目不暇给,忘了“庵”字之谜。
我家素不佞佛,母亲是为了祭祖要焚“疏头”,才来山上做佛事。“疏头”者现在我能解释为大型经忏“水陆道场”的书面总结,或说幽冥之国通用的高额支票、赎罪券。阳间出钱,阴世受惠——众多和尚诵经叩礼,布置十分华丽,程序更是繁缛得如同一场连本大戏。于是灯烛辉煌,香烟缭绕,梵音不辍,卜昼卜夜地进行下去,说是要七七四十九天才功德圆满。当年的小孩子,是先感新鲜有趣,七天后就生烦厌,山已玩够,素斋吃得望而生畏,那关在庵后山洞里的疯僧也逗腻了。心里兀自抱怨:超度祖宗真不容易。
我天天吵着要回家,终于母亲说:
“也快了,到接‘疏头’那日子,下一天就回家。”
那日子就在眼前。喜的是好回家吃荤、踢球、放风筝,忧的是驼背老和尚来关照,明天要跪在大殿里捧个木盘,手要洗得特别清爽,捧着,静等主持道场的法师念“疏头”——我发急:
“要跪多少辰光呢?”
“总要一支香烟工夫。”
“什么香烟?”
“喏,金鼠牌,美丽牌。”
还好,真怕是佛案上的供香,那是很长的。我忽然一笑,那传话的驼背老和尚一定是躲在房里抽金鼠牌美丽牌的。
接“疏头”的难关捱过了,似乎不到一支香烟工夫,进睡狮庵以来,我从不跪拜。所以捧着红木盘屈膝在袈裟经幡丛里,浑身发痒,心想,为了那些不认识的祖宗们,要我来受这个罪,真冤。然而我对站在右边的和尚的吟诵发生了兴趣。
“……唉吉江省立桐桑县清风乡二十唉四度,索度明王侍耐唉嗳啊唉押,唉嗳……”
我又暗笑了,原来那大大的黄纸折成的“疏头”上,竟写明地址呢,可是“二十四度”是什么?是有关送“疏头”的?还是有关收“疏头”的?真的有阴间?阴间也有纬度吗……因为胡思乱想,就不觉到了终局,人一站直,立刻舒畅,手捧装在大信封里盖有巨印的“疏头”,奔回来向母亲交差。我得意地说:
“这疏头上还有地址,吉江省立桐桑县清风乡二十四度,是寄给阎罗王收的。”
没想到围着母亲的那群姑妈舅妈姨妈们大事调侃:
“哎哟!十岁的孩子已经听得懂和尚念经了,将来不得了啊!”
“举人老爷的得意门生嘛!”
“看来也要得道的,要做八十二家和尚庙里的总当家。”
母亲笑道:
“这点原也该懂,省县乡不懂也回不了家了。”
我又不想逞能,经她们一说,倒使我不服,除了省县乡,我还能分得清寺庙院殿观宫庵呢。
回家啰!
脚夫们挑的挑,掮的掮,我跟着一群穿红着绿珠光宝气的女眷们走出山门时,回望了一眼——睡狮庵,和尚住在尼姑庵里?庵是小的啊,怎么有这样大的庵呢?这些人都不问问。
家庭教师是前清中举的饱学鸿儒,我却是块乱点头的顽石,一味敷衍度日。背书,作对子,还混得过,私底下只想翻稗书。那时代,尤其是我家吧,连唐诗宋词也不准上桌,说:“还早。”所以一本《历代名窑释》中的两句“雨过天青云开处,者般颜色做将来”,我就觉得清新有味道,琅琅上口。某日对着案头一只青瓷水盂,不觉漏了嘴,老夫子竟听见了,训道:“哪里来的歪诗,以后不可吟风弄月,丧志的呢!”一肚皮闷瞀的怨气,这个暗趸趸的书房就是下不完的雨,晴不了的天。我用中指蘸了水,在桌上写个“逃”,怎么个逃法呢,一点策略也没有。呆视着水渍干失,心里有一种酸麻麻的快感。
我怕作文章,出来的题是“大勇与小勇论”,“苏秦以连横说秦惠王而秦王不纳论”。现在我才知道那是和女人缠足一样,硬要把小孩的脑子缠成畸形而后已。我只好瞎凑,凑一阵,算算字数,再凑,有了一百字光景就心宽起来,凑到将近两百,“轻舟已过万重山”。等到卷子发回,朱笔圈改得“人面桃花相映红”,我又羞又恨,既而又幸灾乐祸,也好,老夫子自家出题自家做,我去其恶评誊录一遍,备着母亲查看——母亲阅毕,微笑道:“也亏你胡诌得还通顺,就是欠警策。”我心中暗笑老夫子被母亲指为“胡诌”,没有警句。
满船的人兴奋地等待解缆起篙,我忽然想着了睡狮庵中的一只碗!
在家里,每个人的茶具饭具都是专备的,弄错了,那就不饮不食以待更正。到得山上,我还是认定了茶杯和饭碗,茶杯上画的是与我年龄相符的十二生肖之一,不喜欢。那饭碗却有来历——我不愿吃斋,老法师特意赠我一只名窑的小盂,青蓝得十分可爱,盛来的饭,似乎变得可口了。母亲说:
“毕竟老法师道行高,摸得着孙行者的脾气。”
我又诵起:“雨过天青云开处,者般颜色做将来。”母亲说:
“对的,是越窑,这只叫夗,这只色泽特别好,也只有大当家和尚才拿得出这样的宝贝,小心摔破了。”
每次餐毕,我自去泉边洗净,藏好。临走的那晚,我用棉纸包了,放在枕边。不料清晨被催起后头昏昏地尽呆看众人忙碌,忘记将那碗放进箱笼里,索性忘了倒也是了,偏在这船要起篙的当儿,蓦地想起:
“碗!”
“什么?”母亲不知所云。
“那饭碗,越窑夗。”
“你放在哪里?”
“枕头边!”
母亲素知凡是我想着什么东西,就忘不掉了,要使忘掉,唯一的办法是那东西到了我手上。
“回去可以买,同样的!”
“买不到!不会一样的。”我似乎非常清楚那夗是有一无二。
“怎么办呢,再上去拿。”母亲的意思是:难道不开船,派人登山去庵中索取——不可能,不必想那碗了。
我走过正待抽落的跳板,登岸,坐在系缆的树桩上,低头凝视河水。
满船的人先是愕然相顾,继而一片吱吱喳喳,可也无人上岸来劝我拉我,都知道只有母亲才能使我离开树桩。母亲没有说什么,轻声吩咐一个船夫,那赤膊小伙子披上一件棉袄三脚两步飞过跳板,上山了。
杜鹃花,山里叫“映山红”,是红的多,也有白的,开得正盛。摘一朵,吮吸,有蜜汁沁舌——我就这样动作着。
船里的吱吱喳喳渐息,各自找乐子,下棋、戏牌、嗑瓜子,有的开了和尚所赐的斋佛果盒,叫我回船去吃,我摇摇手。这河滩有的是好玩的东西,五色小石卵,黛绿的螺蛳,青灰而透明的小虾……心里懊悔,我不知道上山下山要花这么长的时间。
鹧鸪在远处一声声叫。夜里下过雨。
是那年轻的船夫的嗓音——来啰……来啰……可是不见人影。
他走的是另一条小径,两手空空地奔近来,我感到不祥——碗没了!找不到,或是打破了。
他憨笑着伸手入怀,从斜搭而系腰带的棉袄里,掏出那只夗,棉纸湿了破了,他脸上倒没有汗——我双手接过,谢了他。捧着,走过跳板……
一阵摇晃,渐闻橹声唉乃,碧波像大匹软缎,荡漾舒展,船头的水声,船梢摇橹者的'断续语声,显得异样地宁适。我不愿进舱去,独自靠前舷而坐。夜间是下过大雨,还听到雷声。两岸山色苍翠,水里的倒影鲜活闪袅,迎面的风又暖又凉,母亲为什么不来。
河面渐宽,山也平下来了,我想把碗洗一洗。
人多船身吃水深,俯舷即就水面,用碗舀了河水顺手泼去,阳光照得水沫晶亮如珠……我站起来,可以泼得远些——一脱手,碗飞掉了!
那碗在急旋中平平着水,像一片断梗的小荷叶,浮着,氽着,向船后渐远渐远……
望着望不见的东西——醒不过来了。
母亲出舱来,端着一碟印糕艾饺。
我告诉了她。
“有人会捞得的,就是沉了,将来有人会捞起来的。只要不碎就好——吃吧,不要想了,吃完了进舱来喝热茶……这种事以后多着呢。”
最后一句很轻很轻,什么意思?
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可怕的预言,我的一生中,确实多的是这种事,比越窑的夗,珍贵百倍千倍万倍的物和人,都已一一脱手而去,有的甚至是碎了的。
那时,那浮氽的夗,随之而去的是我的童年。
篇7:木心经典散文
坐长途公车从上海到乌镇,要在桐乡换车,这时车中大抵是乌镇人了。
五十年不闻乡音,听来乖异而悦耳,麻痒痒的亲切感,男女老少怎么到现在还说着这种自以为是的话——此谓之「方言」。
「这里刚刚落呀,乌镇是雪白雪白了。」
高亢清亮,中年妇女的嗓音,她从乌镇来。站上不会有人在乎这句话,故乡是专向我报讯的。我已登车,看不见这个报讯人。
童年,若逢连朝纷纷大雪,宅后的空地一片纯白,月洞门外,亭台楼阁恍如银宫玉宇。此番万里归来,巧遇花飞六出,似乎是莫大荣宠,我品味着自己心里的喜悦和肯定。
车窗外,弥望桑地,树矮干粗,分支处虬结成团,承着肥肥的白雪——浙江的养蚕业还是兴旺不衰。
到站,一下车便贪婪地东张西望。
在习惯的概念中,「故乡」,就是「最熟识的地方」,而目前我只知地名,对的,方言,没变,此外,一无是处。夜色初临,风雪交加,我是决意不寻访旧亲故友的,即使道途相遇,没有谁能认出我就是传闻中早已夭亡的某某,这样,我便等于一个隐身人,享受到那种「己知彼而彼不知己」的优越感。
在故乡,食则饭店,宿则旅馆,这种事在古代是不会有的。我恨这个家族,恨这块地方,可以推想乌镇尚有亲戚在,小辈后裔在,好自为之,由他去吧,半个世纪以来,我始终保持这份世俗的明哲。
迷茫中踅入一家规模不小的餐馆,座上空空,堂倌过来招呼。
「红烧羊肉好 。」——好。
「黑鱼片串汤,加点雪里蕻。」——嗯,好。
「酒,黄的还是白的。」——黄酒半斤。
「热一热,要加糖 。」——要热,不要糖。
从前乌镇冬令必兴吃羊肉,但黑鱼是不上台面的,黄酒是不加糖的。
越吃越觉得不是滋味,饭也免了,付账之际问问附近有什么旅馆,说隔壁几步路就有一家,还干净的。
中国大陆的小城市,全是如此这般的宿夜处,无论你是个怎样不平凡的人,一入这种旅馆,也就整个儿平凡了。
两瓶热水,温的。
侧脸靠在冷枕上,我暗自通神:祖宗先人有灵,保佑我终于回来了,希望明天会找到老家,你们有什么话,就在今夜梦中对我说吧。
半夜为寒气逼醒,再也不能入睡,梦,没有。窗帘的缝间,透露楼下的小运河,石砌帮岸,每置桥埠,岸上人家的灯火映落在黝黑的河水里,可见河是在流的,波光微微闪动,周围是浓重的压抑的夜色,雪已经停了。
我谅解着:五十年无祭奠无飨供,祖先们再有英灵也难以继存,魂魄的绝灭,才是最后的死。我,是这个古老大家族的末代苗裔,我之后,根就断了,傲固不足资傲、谦亦何以为谦——人的营生,犹蜘蛛之结网,凌空起张,但必得有三个着点,才能交织成一张网,三个着点分别是家族、婚姻、世交,到了近代现代,普遍是从市场买得轻金属三脚架,匆匆结起「生活之网」,一旦架子倒,网即破散。而对于我,三个古典的着点早已随时代的狂风而去,摩登的轻金属架那是我所不屑不敢的,我的生活之网尽在空中飘,可不是吗,一无着点——肩背小包,手提相机,单身走在故乡的陌生的街上。
早晨还太早,街道幽暗,处处积雪水潭,我的左鞋裂底,吱吱作响。
寒风中冒出热气的无疑是点心店,而且照例是中年的店主,照例笑呵呵,照例豆浆粽子,我食不知味地吃完了,天色曦明,我得赶程「回家」。
付钱时,硬币中混着一枚美国生丁,店主眼尖,挑出来放在掌中端详。
「你是华侨吧?」
「回来了!」
「这样早,有要紧事吗?」
「看看老家,不知在不在?」
「你是乌镇出生的呀?」
「东栅头!」
「东栅,现在只有半条街,后半条一片野地了。」
「那,财神湾呢?」
「在,就到财神湾为止。」
我掏裤袋,凑齐三个币值不同的生丁,送给他玩玩,他欢喜不迭,我更其高兴,是他证言了我将不虚此行。
明清年间,乌镇无疑是官商竟占之埠,兵盗必争之地,上溯则梁朝的昭明太子萧统在此读书,斟酌《文选》。《后汉书》的下半部原本是在乌镇发现的。唐朝的银杏树至今布叶垂荫、葱茏可爱。乌镇的历代后彦,学而优则仕,仕而归则商,豪门巨宅,林园相连,亭树、画舫、藏书楼……,寻常百姓也不乏出口成章、白壁题诗者,故每逢喜庆吊唁红白事,贺幛挽联挂得密密层层,来宾指指点点都能说出一番道理。骚士结社,清客成帮,琴棋书画样样来得,而我,年年「良辰美景奈何天」,小小年纪,已不胜惆怅「赏心乐事谁家园」了。
乌镇人太文,所以弱得莫名其妙,名门望族的子弟,秀则秀矣,柔靡不起,与我同辈的那些公子哥儿们,明明是在上海北京读书,嫌不如意,弗称心,一个个中途辍学,重归故里,度他们优裕从容的青春岁月,结婚生子,以为天长地久,世外桃源,孰料时代风云陡变,一夕之间,王孙末路,贫病以死,几乎没有例外。我的几个表兄堂弟,原都才华出众,满腹经纶,皆因贪恋生活的旖旎安逸,株守家园,卒致与家园共存亡,一字一句也留不下来。
过望佛桥,走一阵,居然就是观音桥,我执著了方向感,可以自主地向我的「童年」走去。
当年的东大街两边全是店铺,行人摩肩接踵,货物庶盛繁缛,炒锅声、锯刨声、打铁声、弹棉絮声、碗盏相击声、小孩叫声、妇女骂声……,现在是一片雪后的严静,毗连的房屋一式是上下两层,门是木门,窗是板窗,皆髹以黑漆——这是死,死街,要构成这样肃穆阴森的氛围是不容易的,是非常成熟的一种绝望的仪式,使我不以为是目击的现实,倒像是落在噩梦之中,步履虚浮地往前走,我来乌镇前所调理好的老成持重的心境,至此骤尔溃乱了。
这一段街景不是故物,是后来重修的「旅游」卖点,确鉴是「明式」,明朝江南市廛居宅的款式,然而那是要有粉墙翠枝红灯青帘夹杂其中,五色裳服宝马香车往来其间,才像个太平盛世,而现在是通体的黑,沉底的静,人影寥落,是一条荒诞的非人间的街了。
行到一个曲折处,我本能地认知这就是「财神湾」,原系东栅市民的游娱集散之地,木偶戏、卖梨膏糖、放焰口,都在这片小广场上,现在竟狭隘灰漠,一派残年消沉的晦气。
「请问,这里是财神湾吧?」
「是呀。」须发花白的那叟相貌清癯。
「怎么这样小了呢?」
「河泥涨上来,也不疏浚,越弄越小了。」
「这里不是有爿香堂药材店吗?」我指指北面。
「对,关掉了,早就关掉了,东栅已经没有市面。」
「那边,他们在吃茶的地方,不是有一家很大的鱼行吗?」
「鱼行,鱼行隔壁是肉庄。」
「肉庄对面是刨烟作场。」
「你是乌镇人吗?」
「我生在这里,五十年没有回来了。」
「那你在哪里呢?」
「在美国。」
「你五十年前就到美国去了呀!」
「不,十五年前才离开中国的。」
为免那叟更深的盘问,便握手告别,转身往回走。
凭记忆,从湾角退二十步,应是我家正门的方位。
可是这时所见的乃是一堵矮墙。
原本正门开在高墙之下,白石铺地,绿槐遮荫,坚木的门包以厚铁皮,布满网格的铜馒头,两个狮首衔住铜环,围墙顶端作马鞍形的起伏,故称马头墙,防火防盗,故又名封火墙。
现实的矮墙居中有两扇板门,推之,开了。
大片瓦砖场,显得很空旷,尽头,巍巍然一座三开间的高屋,栋柱梁椽撑架着大屋顶,墙壁全已圮毁——我突然认出来了,这便是正厅,悬堂名匾额的正厅,楹联跌落,主柱俱在……。
厅后应是左右退堂,中间通道,而今也只见碎砖蒿莱。
我神思恍惚,就像我是个使者,衔命前来凭吊,要将所得的印象回去禀告主人,这主人是谁呢?
踏入污秽而积雪的天井,一枝狰狞的枯木使我惊诧,我家没有这样恶狠狠的树的,我离去后谁会植此无名怪物,树龄相当高了,四五十年长不到这样粗的。
东厢,一排落地长窗,朝西八扇,朝南是六扇,都紧闭着——这些细棂花格的长窗应是褐色的、光致的、玻璃通明的,而今长窗的上部蚀成了铁锈般的污红,下部被霉苔浸腐为烛绿,这样的凄红惨绿是地狱的色相,棘目的罪孽感——我向来厌恶文学技法中的「拟人化」,移情作用,物我对话,都无非是矫揉造作伤感滥调,而此刻,我实地省知这个残废的,我少年时候的书房,在与我对视——我不肯承认它就是我往昔的嫏嬛宝居,它坚称它曾是我青春的精神岛屿,这样僵持了一瞬间又一瞬间……,整个天井昏昏沉沉,我站着不动,轻轻呼吸——我认了,我爱悦于我的软弱。
外表剥落漫漶得如此丑陋不堪,顽强支撑了半个世纪,等待小主人海外归省。
因为我素来不敢「拟人化」的末技,所以这是我第一次采用,只此一次,不会再有什么「物象」值得我破格使用「拟人化」的了。
再内入,从前是三间膳堂,两个起居室,楼上六大四小卧房,现在还有人住着,如果我登楼,巡视一过,遇问,只说这是我从前的家宅,所以我来看看。
走到楼梯半中,止步,擅入人家内房又何苦呢?
楼梯的木扶栏的雕花,虽然积垢蒙尘,仍不失华丽精致,想我自幼至长,上上下下千万次,从来没曾注目过这满梯的雕饰,其实所有锦衣玉食的生涯,全不过是这么一回懵懂事。
复前进,应是花厅、回廊、藏书楼、家塾课堂、内账房、外账房、客房、隔一天井,然后厨房、佣仆宿舍、三大贮物库、两排粮仓,然后又是高高的马头墙,墙外是平坦的泥地广场,北面尽头,爬满薜荔和蔷薇的矮墙,互砌的八宝花格窗,月洞门开,便是数十年来魂牵梦萦的后花园——亭台楼阁假山池塘都杳然无遗迹,前面所述的种种屋舍也只剩碎瓦乱砖,野草丛生残雪斑斑,在这片大面积上嘲谑似的画了一家翻砂轴承厂,工匠们正在炉火通红地劳作着。
再往后望,桑树遍野,茫无边际的样子了。
不过,就是萧统的读书处,原是一带恢宏的伽蓝群,有七级浮屠名寿胜塔者,而今只见彤云未散的灰色长天,乌鸦盘旋聒噪。
铲除一个大花园,要费多少人工,感觉上好像只要吹一口气,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渐渐变得会从悲惨的事物中翻拨出罗曼蒂克的因子来,别人的悲惨我尊重,无言,而自身的悲惨,是的,是悲惨,但也很罗曼蒂克,此一念,诚不失为化愁苦为愉悦的良方,或许称得上是最便捷的红尘救赎,自己要适时地拉自己一把呵。
永别了,我不会再来。
刚才冷寂的街,这时站着好些男男女女。
「你回来啦,几十年不见了。」
「你小时候清瘦,现在这样壮,不老。」
「到我家去坐坐,吃杯茶哪。」
「你小时候左耳朵戴只金环的。」
「你倒还想着乌镇的呀,真好!」
「那时候我常到你府上来替你理发……」
必是财神湾所遇之叟通报了消息,他不知道我来此地是看「物」不看「人」的。好多年前故乡就谣传着我的死讯,十足是「家破」「人亡」,怎么这位弱不禁风的「少爷」健步如飞地回来了呢。
我巧言令色地摆脱了这群乡邻,走不到十步,那清癯之叟迎面而来,所握住了我的手,满面笑容:
「乌镇风水好,啊,好,乌镇风水好。」
这样的恭维使我很为难,我不能贸然表谦逊,因为他并没有专指是谁应验了好风水。我倒注意到他花白的上唇髭剪得刷齐,像是他回家用心剪齐了再来会我一面的,那可真是风水好了。
不分东南西北只要是残剩的街道市面,我就穿巷越陌唯旧观是图。
乌镇的西南部已是新兴的工业区和住宅区,而东栅北栅、运河两岸大抵是明清遗迹,房屋倾颓零落,形同墓道废墟,可是都还住着人,门窗桌椅,动用什物,一概陈旧不堪,这些东西已不足出卖,也没人窃取,它们要怎样才会消失呢。
茶馆,江南水乡之特色,我点燃纸烟,斜签倚定在小桥的石栏上,便于观望茶馆的全景,阳光淡淡地从彤云间射下,街面亮了些,茶馆内堂很暗,对面又是一条较宽的河,反映着纯白的天光,人物为河水形就的背景所衬托,便成了剪影。
茶客都是中年以上的男人,脸色衣着鞋帽与木桌板凳墙柱,浑然一色,是中性的灰褐,没有太深的,没有太浅的——要结成这样平稳协调的局面,殆非一时人工之所能及,这是自然而然,有限度的天荒地老,他们是上一个时代的孤哀子,日未出而作,日入而不能息。从前上茶馆的人是实在有话要说,现今坐在茶馆里的人是实在无话可说。
烟蒂烧及手指,我一惊而醒。走下石桥,桥堍有石级可及水面,江面运河的水是淡绿的、含糊的,芸芸众庶几百年几百年地饮用过来。
儿时,我站在河埠头,呆看淡绿的河水慢慢流过,一圆片一圆片地拍着岸滩,微有声音,不起水花——现在我又看到了,与儿时所见完全一样,我愕然心喜,这岂非类似我惯用的文体吗?况且我还将这样微有声息不起水花地一圆片一圆片地写下去。
篇8:铁匠木散文
铁匠木散文
如果,在秦岭的树木种类中,要找出一个伟岸的男人。无疑,它就是铁匠木。它是林中一条硬铮铮的汉子,即使倒下,也不会弯腰。因此,铁匠木属于北方的树种,秉承着北方汉子的血性。在穿透峡谷的风中,它摇晃着厚绿的叶子,发出的声音,带着坚韧、稳重,一种诵经般的节奏。没事的时候,我喜欢登秦岭。我并不是冲着铁匠木去的。可是,他很快就吸引了我的眼球。它的'沉稳和城府给了我感慨。绵长的生长周期,使它阅尽世故而沉稳――铁一般的沉稳。秦岭山有多深,它绵延的身影就有多长。秦岭山有多久,它生命的年轮就有多长。这样的忠诚,令人类敬仰,羡慕。它用沧桑的目光,俯视着比它低矮的草木。当然,也仰视比它更高的山峰,以及依附着山峰生长的草木。它不会在山顶上生长。它懂得高处不胜寒的道理。要成材,就不要出人头地。因此,它就脚踏实地长在山坡上,沟道里。我小时,上年龄的男人都有上山抗木头的经历。铁匠木的木质坚硬,是做砧木的好材料。乡下人盖房子,讲究的是用铁匠木做梁,做檩,做椽。我的三伯是个木匠,每次从山上回来,都要拣一节木头。他说:“这是铁匠木,用它做木工刨子。”
去年冬天,一个阳光很好的日子,我和几个“山友”从圭峰那座山翻过去,在乌桑峪“仙人桥”的地方停下。那桥是天然的,被誉为“亚洲第一花岗岩天生桥”。桥面有半米宽,横跨山谷。小心翼翼地走过,那边有一巨石,宛若碾盘,卧在地上。石边,孤零零的守着一棵铁匠木。它的枝上,残留着积雪。一抱粗的身围,却显不出苍老的样子,挺拔于山谷中。我想,它大约是秦岭中忠实的卫士,守护着一块石、一座桥。石和桥生命中的隐秘,以及岁月里的苦痛,都珍藏在它的记忆里。英国诗人布莱克《天真的预言》的诗中有这么几句: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一树一菩提,一叶一如来。“菩提”即觉悟的境界。那棵铁匠木,经过修炼,想必是接受了佛的洗礼。
铁匠木还有一个用处,就是烧炭。住在山里的人,用它的残骸做饭,取暖。在山区还没有通电的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以前,漆黑而漫长的夜,它还兼备着照明的作用。冬天,雪片覆盖着大山,我们去山区访贫问苦。随便走进哪户山民的家里,就会看见屋子的正中围着一家老小,中间架着一堆柴火,不用问,是铁匠木。既然,它生长在山上,就和山民们同呼吸,共命运。它知道山区百姓的疾苦和寒冷,同情和怜悯的情感,使它甘愿燃烧自己。秦岭的木材中,它是最耐烧的。一截木头,可以燃烧大半天。烧过的灰烬,洁白如雪。人之相惜惜于品。对树来说,亦是同理。就是死去,它也会给世间留下美好的词语。这就是铁匠木的品相。
如果,你是四十岁以上的年龄,你就知道到铁匠铺子。打铁的汉子,叫铁匠。由于职业的缘故,他们黝黑,像铁匠木的肤色。但是,我疑惑的是,铁匠们由于常年弯腰,未及老年,便驼背了。这种树和铁匠应该是没有逻辑关系的。后来,我才知道它的本名叫铁甲木,也叫岩栎“匠”大约是“甲”音的误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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