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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中行散文《旧燕》

时间:2023-02-04 08:39:48 诗歌散文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以下是小编为大家准备的张中行散文《旧燕》,本文共12篇,希望对大家有帮助。

张中行散文《旧燕》

篇1:张中行散文《旧燕》

张中行散文《旧燕》

讲不清楚什么理由,人总是觉得几乎一切鸟都是美的,可爱的。一切太多,如果只许选家禽外的一种,以期情能专注,不知别人怎么样,我必选“燕”。理由可以举很多,其中一项最重要,是与人亲近,而且不忘旧。我是北国城(长城)南人,成年以前住在乡下,先是土坯屋,后改砖瓦屋,都是祖传形式,正房(都坐北)五间,东西厢房各三间,小康及以上人家兼有前后院。正房靠东西各间住人,中间一间两旁砌柴灶,可以起火做饭(冬天兼取暖)。这一间前部有门,如果有后院,后部也有门,就成为前后、内外的通路。有意思的是前部的门,两层:靠外的方形,只遮下半,向外开,名为风门;靠内的左右两扇,高及顶,向内开,白日大敞,入睡前才关闭。这样,起来之后,入睡之前,这间通路房的前门就总是半敞着。是不是欢迎燕来住半年,生儿育女呢?说不清楚,因为祖祖辈辈都是“不识不知,顺帝之则”。还是说事实,总是公历四五月之间,估计就是去岁那一对,回来了。门外罕有长者车辙的小家小户添了热闹,风门之上,燕飞入飞出,早期是衔泥筑巢或补巢,其后是产卵孵化,再其后是打食喂雏鸟。人也忙,因为正是春种到秋收的时候。现在回想,其实不是因为都忙,而很可能是都具有(无意的)“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的大德,才能够如此和平共处。关于和平共处,还可以具体说说。只说两件,都属于克已谅人的.,先说燕一方,巢筑在屋顶稍靠后的一根檩上,灰白色,作簸箕形,口敞开,向外偏上,农家早中晚三顿饭都要烧柴,烟气火气上升,推想在巢里必不好过,可是没看见有不安然的表示。再说人一方,吃饭放矮长方桌,位置恰好在燕巢下,小蒴黄口待食的时候常有粪便落下,怎么对付呢,照例是饭桌移动位置,而不说抱怨的话。人燕和平相处,由人方面说是鸟兽可与共群,取其诗意,可以说是羲皇上的境界.

羲皇上与现代化难得协调,于是由二十年代后期起,我出外上学,离开乡村的祖传式房,改为住院学校宿舍,住北京的四合院,门不再是上部半敞的风门,室内不见檩,也就再也见不燕巢以及燕飞入飞出了。有时想到昔日,很怀念。幸而还有个馀韵,是七十年代早期,我由干校放还,人未亡而家已破,当然还要活下去,只好妇唱夫随,到北京大学女儿家寄居。住房是五十年代建的四层砖楼,比较高大,楼前有两排杨树,像是与楼房比赛,钻得很高。我们夫妇住的一间南向,前面有阳台,未维新,用玻璃封闭,因而成为敞而且亮。记不清是哪一年,四月末或五月初,竟飞来一对燕,选定上方近西南角,筑巢了。我很高兴,想到又可以与燕结邻,心里热乎乎的。老伴也高兴,说燕相中筑巢是个好兆头。巢筑得不慢,常常见“空梁落燕泥”。及至筑成,我吃了一惊,竟不是簸箕形,而是鱼壶形,长圆,近上部的一旁开个小口,仅能容燕身出入。我至今不明白,是另一种燕呢,还是在乡随乡,在城随城呢?两种巢相比,我还是更喜欢家乡那一种,因为可以看见雏鸟的黄口。但总是又来身旁了,应该庆幸。庆幸之馀,有时想到次年,至时还会回来吧?不负所望,次年的春末准时回来。可是像是心不安定,先是利用旧巢,不久又筑新巢。也许对环境有什么意见吧,第三年回来,飞旋几次,看看旧居,远去,就不再来。

其后是时和地更现代化,我迁入北郊一座高层楼,居室有窗,有阳台,都封闭,蚊蝇尚不能入,更不要说燕了。由楼窗下望,有空地,却永远看不到“乍晴池馆燕争泥”的景象。常想到乡村的旧居,可惜先则人祸,家里人都散而之四方,继以天灾(地震),房屋倒塌,现在是连遗迹都没有了。其他人家,会不会仍保留祖传的遗风,年年有旧燕归来飞入飞出呢?但愿仍是这样。不过,纵使能够这样,总是离我太远了。那么,关于旧燕,我所能有,就只是一首昔年作也未能离开失落感的诗了,这是:

漫与寒衾梦绣帏,

天街细雨湿春衣。

年年驿路生春草,

旧燕归时人未归。

观照人生

篇2:张中行《旧燕》高三散文阅读题及答案

张中行《旧燕》高三散文阅读题及答案

①讲不清楚什么理由,人总是觉得几乎一切鸟都是美的,可爱的。一切太多,如果只许选家禽外的一种,以期情能专注,不知别人怎么样,我必选“燕”。理由可以举很多,其中一项最重要,是与人亲近,而且不忘旧。

②我是北国城(长城)南人,成年以前住在乡下,先是土坯屋,后改砖瓦屋,都是祖传形式,正房(都坐北)五间,东西厢房各三间,小康及以上人家兼有前后院。正房靠东西各间住人,中间一间两旁砌柴灶,可以起火做饭(冬天兼取暖)。这一间前部有门,如果有后院,后部也有门,就成为前后、内外的通路。有意思的是前部的门,两层:靠外的方形,只遮下半,向外开,名为风门;靠内的左右两扇,高及顶,向内开,白日大敞,入睡前才关闭。这样,起来之后,入睡之前,这间通路房的前门就总是半敞着。是不是欢迎燕来住半年,生儿育女呢?说不清楚,因为祖祖辈辈都是“不识不知,顺帝之则”。

③还是说事实,总是公历四五月之间,估计就是去岁那一对,回来了。门外罕有长者车辙的小家小户添了热闹,风门之上,燕飞入飞出,早期是衔泥筑巢或补巢,其后是产卵孵化,再其后是打食喂雏鸟。人也忙,因为正是春种到秋收的时候。现在回想,其实不是因为都忙,而很可能是都具有(无意的)“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的大德,才能够如此和平共处。关于和平共处,还可以具体说说。只说两件,都属于克已谅人的,先说燕一方,巢筑在屋顶稍靠后的一根檩上,灰白色,作簸箕形,口敞开,向外偏上,农家早中晚三顿饭都要烧柴,烟气火气上升,推想在巢里必不好过,可是没看见有不安然的表示。再说人一方,吃饭放矮长方桌,位置恰好在燕巢下,小蒴黄口待食的时候常有粪便落下,怎么对付呢,照例是饭桌移动位置,而不说抱怨的话。人燕和平相处,由人方面说是鸟兽可与共群,取其诗意,可以说是羲皇上的境界。

④羲皇上与现代化难得协调,于是由二十年代后期起,我出外上学,离开乡村的`祖传式房,改为住院学校宿舍,住北京的四合院,门不再是上部半敞的风门,室内不见檩,也就再也见不燕巢以及燕飞入飞出了。有时想到昔日,很怀念。幸而还有个馀韵,是七十年代早期,我由干校放还,人未亡而家已破,当然还要活下去,只好妇唱夫随,到北京大学女儿家寄居。住房是五十年代建的四层砖楼,比较高大,楼前有两排杨树,像是与楼房比赛,钻得很高。我们夫妇住的一间南向,前面有阳台,未维新,用玻璃封闭,因而成为敞而且亮。记不清是哪一年,四月末或五月初,竟飞来一对燕,选定上方近西南角,筑巢了。我很高兴,想到又可以与燕结邻,心里热乎乎的。老伴也高兴,说燕相中筑巢是个好兆头。巢筑得不慢,常常见“空梁落燕泥”。及至筑成,我吃了一惊,竟不是簸箕形,而是鱼壶形,长圆,近上部的一旁开个小口,仅能容燕身出入。我至今不明白,是另一种燕呢,还是在乡随乡,在城随城呢?两种巢相比,我还是更喜欢家乡那一种,因为可以看见雏鸟的黄口。但总是又来身旁了,应该庆幸。庆幸之馀,有时想到次年,至时还会回来吧?不负所望,次年的春末准时回来。可是像是心不安定,先是利用旧巢,不久又筑新巢。也许对环境有什么意见吧,第三年回来,飞旋几次,看看旧居,远去,就不再来。

⑤其后是时和地更现代化,我迁入北郊一座高层楼,居室有窗,有阳台,都封闭,蚊蝇尚不能入,更不要说燕了。由楼窗下望,有空地,却永远看不到“乍晴池馆燕争泥”的景象。常想到乡村的旧居,可惜先则人祸,家里人都散而之四方,继以天灾(地震),房屋倒塌,现在是连遗迹都没有了。其他人家,会不会仍保留祖传的遗风,年年有旧燕归来飞入飞出呢?但愿仍是这样。不过,纵使能够这样,总是离我太远了。那么,关于旧燕,我所能有,就只是一首昔年作也未能离开失落感的诗了,这是:

漫与寒衾梦绣帏,

天街细雨湿春衣。

年年驿路生春草,

旧燕归时人未归。

7.文章第②段详写屋舍格局和门的设置的目的是_____________。 (2分)

8.根据上下文意,推断“羲皇上”的意思是_______________(2分)

9.文章以“旧燕”为题,强调一个“旧”字。纵观全文,陈述“旧”字包含的意思。(3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7.人建屋,还想着燕,为下文人燕和谐作铺垫。(2分)(铺垫给1分,下文的人燕和谐的内容1分)

8.与自然和谐。(2分)(人和动物、鸟兽、燕子、鸟类和平共处)

9. ①原来的,少年时祖屋中年年见到的情景。(本来的)②对原有的人燕和谐关系的怀念。③与“新”相对,对现代环境中人燕不亲、不信关系的深深的失落感。(3分)(本义原有的(场景、画面、生活、时光)1分,对原有的人燕关系的的赞颂、怀念、喜爱1分,对现代社会人和动物的隔膜的反思、批判,1分)

篇3:张中行散文

张中行散文精选三篇

张中行散文平实朴拙、散淡冲荡,具有独特的艺术品位。记人,他勾魂摄魄,写出人物文化内涵与精神品格;状物,他机智洒脱,常发出智慧之音;言理,他冷静超脱,化高深的学理为平实的意识,充满哲学与史学、灵感与理性的宁静邃远之美。作品风格独特,自成一派,行文流畅,文笔精妙,较好地体现了作者的文学水平与艺术素养。

《义务和善念》

目的,玄远,搞不清,或说鞭长莫及,我们只好缩小范围,由天涯回到己身,想想怎么样生活才好,才对;或者说,就一个人说,未来的路像是很多,究竟应该选择哪一条?这太繁杂,不好说,只好由概括方面下手,转为道德哲学的问题,是:评定行为的善恶或对错,应该以什么为最根本的标准?这答案,在古今中外贤哲的言论中也是五花八门。但大致可以综合为两类,曰“义”,曰“利”。先说义。孟子说:

“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孟子·告子上》)这是说,只有合于义的行为才是善的,对的。历代道德哲学家,或不成家而也谈论这类问题的人,甚至常人,自觉或不自觉,几乎都可以算作这一派(推重品德就是一证);自然,说到实行,至少有相当多的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专就理的方面说,以义为评价行为的标准,问题也不少,只说重大的。一是根基相当渺茫。义好,对,不义不好,不对,谁规定的?古人说:“皇天无亲,惟德是辅。”(《尚书·周书·蔡仲之命》)说本源是天命。可是天命虚无缥缈,难知,尤其难证。外,找不到,只好反求诸己,说是内心有良知良能。可是这同天命一样,也是虚无缥缈,难知难证。而且不只如此,我们找它,它却常常和人欲纠缠在一起,使我们大失所望。总之,以义为有大价值,像是很应该,却有缺陷,是难于找到它的娘家。以人为喻,没有根,取得信赖就很难。二,穷理要追根,而义常常像是背后还有什么。以日常生活为例,遇见自寻短见的,救是违反被救人的意愿的,可是通常说是义,为什么?因为都直觉地认为,生比死好。又如撒谎是不义,可是医生向垂危病人说病状,却照例要撒谎,为什么?因为这样可以减少病人的痛苦。可见我们所谓义的行为,都有所为;有所为,在理上它就不能是根本。三,义,作为价值观念,有时是浮动的,异时异地且不说,严重的是可以因人而不同,如小至买卖双方,大至交战双方,义的所指总是冲突的。事同而评价异,义的实在性也就成问题了。

《快乐与众乐主义》

上面说到生比死好,苦少比苦多好,这就理说是由义跳到利。为了避免误会,我们可以不用利,而用道德哲学中习用的说法:生活现象虽然多到无限,而所求不过是快乐(偏于心理学的说法);或者说,评定行为的善恶或对错,应该以能否去苦得乐为标准(偏于道德哲学的说法)。与行义相比,这种求乐的想法也许更接近常识。当然,问题也不少。

一是乐与义有时候冲突(小如酗酒,大如吸食毒品),怎么办?二,乐与品德像是没有血肉联系。没有联系,它就有可能被赶到道德规律之外,还会有道德规律之外的评价行为的标准吗?三,乐有人己之间未必协调的问题,如争夺心爱之人或物就是这样,甲乐则乙苦,甲苦则乙乐,怎么办?边沁主义就是想解决这最后一种困难,它把乐的范围扩大,说道德哲学所谓善,应该指能够使最大多数人得到最大幸福的行为。这样,乐在人己之间不能协调的'时候,就可以用计量的办法来解决(自然还难免有算不准的问题)。边沁这种想法,过去称之为功利主义,其实也是古已有之,就是《孟子》的“与少乐乐,与众乐乐,孰乐?” “不若与众。”(《梁惠王下》)可以称之为“众乐主义”。

众乐主义是“量”的原则的扩大:一方面,就己身说,一分乐不如两分乐,两分乐不如三分乐;另一方面,就社会说也是这样。兼及社会,肯定了利他,可以使道德规律找到更稳固的基石。可是以乐为值得追求的价值,终归是,就己身说容易圆通,因为有“实感”为证;推到己身以外,找理由就不容易,因为没有实感为证,尤其是人己苦乐不能协调的时候。此外还有个非常严重的问题,是四,量的原则难得普遍实用,因为有许多事是虽乐而不当做。写《逻辑系统》的小穆勒是边沁主义者,也承认快乐有高下之分。常识也是这样看,如平时,赌博与读诗之间,乱时,整人与宽大之间,绝大多数人认为前者卑下而后者高尚。可是这样一来,量的原则就不得不同质的原则平分秋色,作为评价的原则,允许平分秋色,它就完了。五,还是就常识说,人的日常活动,有不少显然与求乐无关,小的,如挤向前看车祸,大的,如已经苦于不能教养还要生育,等等,都属于此类。有不求乐的行为,而且为数不小,这就使我们不能不推想,人生活动的种种花样,如果有动力,或说有所求,这动力或所求,也许是比快乐更为根本的什么。

《目的难证》

上面曾说到“目的”,人生有没有目的?以我们现在所知的宏观世界为背景,像是不能给目的找到靠山。生命是自然演化的一种现象,如何来,正在摸索;如何去,连摸索也谈不到。“人为万物之灵”,这是出于“人”之口的话;如果出于“羊”之口,那就很可能是截然相反的一句,因为吃烤羊肉串的是人。由哲理方面考虑,目的是途程中的最远点,指定者应该是人以外的什么。古人设想是“天”,或说“上帝”,或说“神”,不管怎么称谓,都是性格远远超过人的什么,或说至上的什么。可是这“什么”是设想的,或说是由人能造许多物品推想的,证明其为有很难。退一步说,即使勉强以不能无中生有为理由,向一级地推出个全知全能全善的什么,我们也不可避免地要碰到个逻辑问题,这“什么”的上面应该还有什么,因为无中不能生有。这是说,在我们的知识系统里,不能推出最初因。不得已,再退一步,承认有个全知全能全善的什么,有许多现象也显然与这种设想不能协调。

如一,目的应该是可取的,力求达到的,既然全能,为什么不把它放近些?二,目的不应该是反善的,可是世间分明有不少恶,这怎么解释?三,还是说世间,根据地质学家的考证,有不少生物曾经盛极一时,可是灭绝了,这也是目的中应有的事吗?四,即以日常杂事而论,吸纸烟,打麻将,以及夫妻吵架,飞机失事,等等,说都是预定的趋向某远点的应有的阶段,就更不能取信于人了。其实,设想有目的,性质不过是小生意想赚大钱,自我膨胀。常说的“活得有意义”,“这辈子没白来”,以及“佛以一大事因缘出世”,等等,也是这种奢望的表现。奢望的根柢是信仰。信仰有用处,或有大用处,是可以由它取得心安。但心理的满足与事实如此是两回事。这引来的问题就是:有目的是好事,可惜像是没有。

篇4:张中行散文

目的,玄远,搞不清,或说鞭长莫及,我们只好缩小范围,由天涯回到己身,想想怎么样生活才好,才对;或者说,就一个人说,未来的路像是很多,究竟应该选择哪一条?这太繁杂,不好说,只好由概括方面下手,转为道德哲学的问题,是:评定行为的善恶或对错,应该以什么为最根本的标准?这答案,在古今中外贤哲的言论中也是五花八门。但大致可以综合为两类,曰“义”,曰“利”。先说义。孟子说:

“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孟子·告子上》)这是说,只有合于义的行为才是善的,对的。历代道德哲学家,或不成家而也谈论这类问题的人,甚至常人,自觉或不自觉,几乎都可以算作这一派(推重品德就是一证);自然,说到实行,至少有相当多的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专就理的方面说,以义为评价行为的标准,问题也不少,只说重大的。一是根基相当渺茫。义好,对,不义不好,不对,谁规定的?古人说:“皇天无亲,惟德是辅。”(《尚书·周书·蔡仲之命》)说本源是天命。可是天命虚无缥缈,难知,尤其难证。外,找不到,只好反求诸己,说是内心有良知良能。可是这同天命一样,也是虚无缥缈,难知难证。而且不只如此,我们找它,它却常常和人欲纠缠在一起,使我们大失所望。总之,以义为有大价值,像是很应该,却有缺陷,是难于找到它的娘家。以人为喻,没有根,取得信赖就很难。二,穷理要追根,而义常常像是背后还有什么。以日常生活为例,遇见自寻短见的,救是违反被救人的意愿的,可是通常说是义,为什么?因为都直觉地认为,生比死好。又如撒谎是不义,可是医生向垂危病人说病状,却照例要撒谎,为什么?因为这样可以减少病人的痛苦。可见我们所谓义的行为,都有所为;有所为,在理上它就不能是根本。三,义,作为价值观念,有时是浮动的,异时异地且不说,严重的是可以因人而不同,如小至买卖双方,大至交战双方,义的所指总是冲突的。事同而评价异,义的实在性也就成问题了。

篇5:张中行散文

上面曾说到“目的”,人生有没有目的?以我们现在所知的.宏观世界为背景,像是不能给目的找到靠山。生命是自然演化的一种现象,如何来,正在摸索;如何去,连摸索也谈不到。“人为万物之灵”,这是出于“人”之口的话;如果出于“羊”之口,那就很可能是截然相反的一句,因为吃烤羊肉串的是人。由哲理方面考虑,目的是途程中的最远点,指定者应该是人以外的什么。古人设想是“天”,或说“上帝”,或说“神”,不管怎么称谓,都是性格远远超过人的什么,或说至上的什么。可是这“什么”是设想的,或说是由人能造许多物品推想的,证明其为有很难。退一步说,即使勉强以不能无中生有为理由,向一级地推出个全知全能全善的什么,我们也不可避免地要碰到个逻辑问题,这“什么”的上面应该还有什么,因为无中不能生有。这是说,在我们的知识系统里,不能推出最初因。不得已,再退一步,承认有个全知全能全善的什么,有许多现象也显然与这种设想不能协调。

如一,目的应该是可取的,力求达到的,既然全能,为什么不把它放近些?二,目的不应该是反善的,可是世间分明有不少恶,这怎么解释?三,还是说世间,根据地质学家的考证,有不少生物曾经盛极一时,可是灭绝了,这也是目的中应有的事吗?四,即以日常杂事而论,吸纸烟,打麻将,以及夫妻吵架,飞机失事,等等,说都是预定的趋向某远点的应有的阶段,就更不能取信于人了。其实,设想有目的,性质不过是小生意想赚大钱,自我膨胀。常说的“活得有意义”,“这辈子没白来”,以及“佛以一大事因缘出世”,等等,也是这种奢望的表现。奢望的根柢是信仰。信仰有用处,或有大用处,是可以由它取得心安。但心理的满足与事实如此是两回事。这引来的问题就是:有目的是好事,可惜像是没有。

篇6:张中行散文

上面说到生比死好,苦少比苦多好,这就理说是由义跳到利。为了避免误会,我们可以不用利,而用道德哲学中习用的说法:生活现象虽然多到无限,而所求不过是快乐(偏于心理学的说法);或者说,评定行为的善恶或对错,应该以能否去苦得乐为标准(偏于道德哲学的说法)。与行义相比,这种求乐的想法也许更接近常识。当然,问题也不少。

一是乐与义有时候冲突(小如酗酒,大如吸毒),怎么办?二,乐与品德像是没有血肉联系。没有联系,它就有可能被赶到道德规律之外,还会有道德规律之外的评价行为的标准吗?三,乐有人己之间未必协调的问题,如争夺心爱之人或物就是这样,甲乐则乙苦,甲苦则乙乐,怎么办?边沁主义就是想解决这最后一种困难,它把乐的范围扩大,说道德哲学所谓善,应该指能够使最大多数人得到最大幸福的行为。这样,乐在人己之间不能协调的时候,就可以用计量的办法来解决(自然还难免有算不准的问题)。边沁这种想法,过去称之为功利主义,其实也是古已有之,就是《孟子》的“与少乐乐,与众乐乐,孰乐?” “不若与众。”(《梁惠王下》)可以称之为“众乐主义”。

众乐主义是“量”的原则的扩大:一方面,就己身说,一分乐不如两分乐,两分乐不如三分乐;另一方面,就社会说也是这样。兼及社会,肯定了利他,可以使道德规律找到更稳固的基石。可是以乐为值得追求的价值,终归是,就己身说容易圆通,因为有“实感”为证;推到己身以外,找理由就不容易,因为没有实感为证,尤其是人己苦乐不能协调的时候。此外还有个非常严重的问题,是四,量的原则难得普遍实用,因为有许多事是虽乐而不当做。写《逻辑系统》的小穆勒是边沁主义者,也承认快乐有高下之分。常识也是这样看,如平时,赌博与读诗之间,乱时,整人与宽大之间,绝大多数人认为前者卑下而后者高尚。可是这样一来,量的原则就不得不同质的原则平分秋色,作为评价的原则,允许平分秋色,它就完了。五,还是就常识说,人的日常活动,有不少显然与求乐无关,小的,如挤向前看车祸,大的,如已经苦于不能教养还要生育,等等,都属于此类。有不求乐的行为,而且为数不小,这就使我们不能不推想,人生活动的种种花样,如果有动力,或说有所求,这动力或所求,也许是比快乐更为根本的什么。

篇7:张中行散文《自嘲》原文

张中行散文《自嘲》原文

自嘲可以有二解。一种肤面的,字典式的释义,是跟自己开个小玩笑。一种入骨的,是以大智慧观照世间,冤亲平等,也就看到并表明自己的可怜可笑。专说后一义,这有好处或说很必要,是因为人都有自大狂的老病,位、财、貌、艺、学等本钱多的可能病较重,反之可能病较轻。有没有绝无此病的人呢?我认为没有;如果有人自以为我独无,那他(或她)就是在这方面也太自大了,正是有病而且不轻的铁证。在病宜于及时治疗,而药,不能到医院和药店去求,只能反求诸己,即由深的自知而上升为自嘲。至于自嘲的疗效,也不可夸大,如广告惯用的手法,说经过什么什么权威机构鉴定,痊愈者达百分之九十九以上;要实事求是,说善于自嘲,就有可能使自大狂的热度降些温。

为什么忽而说起这些呢?是因为偶然翻翻《笑林广记》,觉得其中《腐流部》的一些故事颇有意思。有意思,主要不是因为故事中的人物可笑,而是因为,至少我这样看,故事中人和编写的人,大概不是对立的而是同群,于是持镜自照,就看见自己可怜可笑的一面,这眼力就来自超常的智慧,而写出来,用现在流行的话说,就有教育意义。本诸陶公“奇文共欣赏”之义,先抄出几则看看(据旧刻本,因系不登大雅之堂的书,多误字,少数字以意定之)。

(1)腹内全无:一秀才将试,日夜忧郁不已。妻乃慰之曰:“看你作文如此之难,好似奴生产一般。”夫曰:“还是你每(们)生子容易。”妻曰:“怎见得?”夫曰:“你是有在肚里的,我是没在肚里的。”

(2)识气:一瞎子双目不明,善能闻香识气。有秀才拿一《西厢》本与他闻,曰:“《西厢记》。”问何以知之,答曰:“有些脂粉气。”又拿《三国志(演义)》与他闻,曰:“《三国志》。”又问何以知之,答曰:“有些刀兵气。”秀才以为奇异,却将自做的文字与他闻,瞎子曰:“此是你的佳作。”问:“你怎知?”答曰:“有些屁气。”

(3)穷秀才:有初死见冥王者,王谓其生前受用太过,判来生去做一秀才,与以五子。鬼吏禀曰:“此人罪重,不应如此善遣。”王笑曰:“正惟罪重,我要处他一个穷秀才,把(给)他许多儿子,活活累杀他罢了。”

(4)问馆:乞儿制一新竹筒,众丐沽酒欢贺,每饮毕辄呼曰:“庆新管,酒干!”一师正在觅馆,偶经过闻之,误听以为庆新馆也,急向前揖之曰:“列位既有了新馆,把这旧馆让与学生罢。”

前两则是嘲笑秀才之流不文,后两则是嘲笑秀才之流穷苦,如果我的推断不错,都是秀才之流自编,那就大有意思。这意思,如果用宋儒解经的办法,就大有文章可作。但那会失之玄远,不亲切,所以不如只说说自己的感觉。我青少年时期犯了路线错误,不倚门市而入了洋学堂,古今中外,念了不少乱七八糟的,结果就不得不加入秀才之群。虽然也如《颜氏家训》所讥,“上车不落则著作(断章取义,原义为著作郎,官名)”,可是一直写不出登之大雅之堂的,更不要说藏之名山的。我有个老友,有学能文,可是很少动笑,有人劝他著述,他说:“在这方面,献丑的人已经不少,何必再多我一个!”我每次拿笔就想到他这句话,可是老病难于根治,只好心里说两次“惭愧”敷衍过去。再说另一面。我是芸芸众生的一分子,与其他芸芸众生一样,也毫不犹豫地接受定命,衣食住行,找伴侣,生孩子。自己要吃饭,伴侣要吃饭,孩子还是要吃饭,可是饭要用钱换,而钱,总是姗姗其来迟,而且比所需的数少。这样,无文,无钱,两面夹攻一秀才,苦就不免有万端。可是可以自求一大乐,就是翻看《笑林广记·腐流部》,如上面引的那些,如果还有锦上添花的雅兴,可以向曾是红颜今已不红颜的荆妇借一面小镜,看一则,端相一下镜内的尊容,于是所得就可以远远超过看戏剧、电影,还是避玄远只说感受,用俚语说是真过瘾,用雅语说是岂不快哉。

以上可算是不惜以金针度人了。以下说为什么这是金针。提纲挈领地说,这是由自知而更上一层楼。还要略加解释。先说自知。俗语说,人苦于不自知。这是由希求方面立论;如果追根,说事实,应该是人惯于不自知。男士、女士,十之九确信自己为今世之潘安、飞燕,这是切盼有求必应时的不得已,可以谅解。不可谅解的更多,小者如盗窃而以为必不败露,大者如一发动什么而以为必利国利民,等等都是。哲人就比较高明。据说有个所谓先知问苏格拉底,神说苏格拉底是最聪明的人,为什么?苏格拉底答,想是因为他明白有些事他还不明白。中国的孔夫子说“不知为不知”,大概也是这个意思。患自大狂病的人就不这样想,而是以为无所不知;有时病加重,还会举起刀,劈不同意自己之知的人,甚至抡起板斧,劈不可知论。其结果呢,自然是事与愿违,只能证明自封的无所不知恰恰是无知。所以,回到上文,确是应该说,人苦于不自知。换为积极的说法,是人应该有自知之明。自知之明包括两个方面,一方面是知己之所能或所长,一方面是知己之所不能或所短。自知所能或所长,容易,但也容易失实,因为有自大狂的老病在阴暗处作祟;自知所不能或所短,不容易,也因为有自大狂的老病在阴暗处作祟。所以一旦自知了,就证明已经冲破自大狂的藩篱,智慧占了上风。接着说自嘲,怎么是更上一层楼呢?是因为这要跳到身外,用悲天悯人的眼睛看生活在人群中的自己。这眼睛射出的光里含有怜悯,但旁观者清,并不妨害有强的透射力。于是一射而透,就看见自己的可怜可笑的一面:原来以为才高八斗,实则充其量不过一升半升;原来以为力能扛鼎,实则不过仅能缚鸡;原来以来美比潘安、飞燕,实则充其量不过貌仅中人;等等。这样,如果曾经向上爬而跌下,著文而无处肯发表,甚至十分钟情而受到冷遇,也就可以视为当然而一笑置之了。这笑是大智慧所生。笑也能生,所生不只是心情的平静,而且是心情的享受,还是用前面的话形容,真是岂不快哉。

顺势说下去之前,还要先说几句谨防假冒的话。其一,自嘲与自谦大不同。街头常闻、纸面常见的“鄙人才疏学浅……”,是依惯例,等待答话“客气,客气”的说法,这是自负从另一个渠道放出来,如果联宗,就只能去找自大。其二,与牢骚也大不同,因为牢骚中有自负的成分,而且显然并没有跳到身外。其三,与幽默的关系,是有同也有异。于郑重中看到轻松的一面,是同。异呢,以小说为例,果戈理的《死魂灵》和夏目濑石的《我是猫》,我们读,都能看到含泪的微笑,可是前者,作者不是现身说法,后者是,我们说前者是讽刺他人的幽默,后者是讽刺自己的的幽默。讽刺自己的幽默才是自嘲,讽刺他人不是。两者都是用慧眼看到的,因为看自己要跳到身外,所以是大智慧。

篇8:张中行散文《红楼点滴》

张中行散文《红楼点滴》

【作者简介】张中行,原名张璇,学名张璿,河北省香河县河北屯乡石庄(今属天津市武清区河北屯镇)人,著名学者、哲学家、散文家。主要从事语文、古典文学及思想史的研究。曾参加编写《汉语课本》、《古代散文选》等。合作编著有《文言文选读》、《文言读本续编》;编著有《文言常识》、《文言津逮》、《佛教与中国文学》、《负暄琐话》等。是二十世纪末未名湖畔三雅士之一,与季羡林、金克木合称“燕园三老”。季羡林先生称赞他为“高人、逸人、至人、超人”。

民国年间,北京大学有三个院:一院是文学院,即有名的红楼,在紫禁城神武门(北门)以东汉花园(沙滩的东部)。二院是理学院,在景山之东马神庙(后改名景山东街)路北,这是北京大学的老居址,京师大学堂所在地。三院是法学院(后期移一院),在一院之南北河沿路西。红楼是名副其实的红色,四层的砖木结构,坐北向南一个横长条。民国初年建造时候,是想用作宿舍的,建成之后用作文科教室。文科,而且是教室,于是许多与文有关的知名人士就不能不到这里来进进出出。其中最为大家所称道的当然是蔡元培校长,其余如刘师培、陈独秀、辜鸿铭、胡适等,就几乎数不清了。人多,活动多,值得说说的自然就随着多起来。为了把乱丝理出个头绪,要分类。其中的一类是课堂的随随便便。

一般人谈起北京大学就想到蔡元培校长,谈起蔡元培校长就想到他开创的风气——兼容并包和学术自由。这风气表现在各个方面,或者说无孔不入,这孔自然不能不包括课堂。课堂,由宗周的国子学到清末的三味书屋,规矩都是严格的。北京大学的课堂却不然,虽然规定并不这样说,事实上总是可以随随便便。这说得鲜明一些是:不应该来上课的却可以每课必到,应该来上课的却可以经常不到。

先说不应该上课而上课的情况。这出于几方面的因缘和合。北京大学不乏名教授,所讲虽然未必都是发前人之所未发,却是名声在外。这是一方面。有些年轻人在沙滩一带流浪,没有上学而同样愿意求学,还有些人,上了学而学校是不入流的,也愿意买硬席票而坐软席车,于是都踊跃地来旁听。这也是一个方面。还有一个方面是北京大学课堂的惯例:来者不拒,去者不追。且说我刚入学的时候,首先感到奇怪的是同学间的隔膜。同坐一堂,摩肩碰肘,却很少交谈,甚至相视而笑的情况也很少。这由心理方面说恐怕是,都自以为有一套,因而目中无人。但这就给旁听者创造了大方便,因为都漠不相关,所以非本班的人进来入座,就不会有人看,更不会有人盘查,常有这样的情况,一个学期,上课常常在一起,比如说十几个人,其中哪些是选课的,哪些是旁听的,不知道;哪些是本校的,哪些不是,也不知道。这模模胡胡,有时必须水落石出,就会近于笑谈。比如刘半农先生开“古声律学”的课,每次上课有十几个人,到期考才知道选课的只有我一个人。还有一次,听说是法文课,上课的每次有五六个人,到期考却没有一个人参加。教师当然很恼火,问管注册的,原来是只一个人选。后来退了,管注册的人忘记注销,所以便宜了旁听的。

再说应该上课而不上课的情况。据我所知,上课时间不上课,去逛大街或看电影的,像是很少。不上有种种原因或种种想法。比如有的课不值得听,如“党义”;有的课,上课所讲与讲义所写无大差别,可以不重复;有的课,内容不深,自己所知已经不步;等等。这类不上课的人,上课时间多半在图书馆,目的是过屠门而大嚼。因为这样,所以常常不上课的人,也许是成绩比较好的;在教授一面,也就会有反常的反应,对于常上课的是亲近,对于不常上课的是敬畏。不常上课,有旷课的处罚问题,学校规定,旷课一半以上不能参加期考,不考不能得学分,学分不够不能毕业。怎么办?办法是求管点名(进课堂看坐位号,空位画一次缺课)的盛先生擦去几次。学生不上课,钻图书馆,这情况是大家都知道的,所以盛先生总是慨然应允。

这种课堂的随随便便,在校外曾引来不很客气的评论,比如,北京大学是把后门的门槛锯下来,加在前门的门槛上,就是一种。这评论的意思是,进门很难;但只要能进去,混混就可以毕业,因为后门没有门槛阻挡了。其实,至少就我亲身所体验,是进门以后,并没有很多混混过去的自由,因为有无形又不成文的大法管辖着,这就是学术空气。说是空气,无声无臭,却很厉害。比如说,许多学问有大成就的人都是蓝布长衫,学生,即使很有钱,也不敢西服革履,因为一对照,更惭愧。其他学问大事就更不用说了。

时间不很长,我离开这个随随便便的环境。又不久,国土被侵占,学校迁往西南,同清华、南开合伙过日子去了。一晃过了十年光景,学校返回旧居,一切支离破碎。我有时想到红楼的昔日,旧的风气还会有一些吗?记得是一九四七年或一九四八年,老友曹君来串门,说梁思成在北大讲中国建筑史,每次放映幻灯片,很有意思,他听了几次。下次是最后一次,讲杂建筑,应该去听听。到时候,我们去了。讲的是花园、桥、塔等等,记得幻灯片里有苏州木渎镇的某花园,小巧曲折,很美。两小时,讲完了,梁先生说:“课讲完了,为了应酬公事,还得考一考吧?诸位说说怎么考好?”听课的有近二十人,没有一个答话。梁先生又说:“反正是应酬公事,怎么样都可以,说说吧。”还是没有人答话。梁先生像是恍然大悟,于是说:“那就先看看有几位是选课的吧,请选课的举手。”没有一个人举手。梁先生笑了,说:“原来诸位都是旁听的,谢谢诸位捧场。”说着,向讲台下作一个大揖。听讲的人报之以微笑,而散。我走出来,想到北京大学未改旧家风。心里觉得安慰。

点滴一谈的是红楼散漫的一面。还有严正的一面,也应该谈谈。不记得是哪位先生了,上课鼓励学生要有求真精神,引古希腊亚里十多德改变业师柏拉图学说的故事,有人责问他不该这样做,他说:“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红楼里就是提倡这种精神,也就真充满这种空气。这类故事很不少,说几件还记得的。

先说一件非亲历的。我到北京大学是三十年代初,其时古文家刘师培和今文家崔适已经下世十年左右。听老字号的人说,他们二位的校内住所恰好对门,自然要朝夕相见,每次见面都是恭敬客气,互称某先生,同时伴以一鞠躬;可是上课之后就完全变了样,总要攻击对方荒谬,毫不留情。崔有著作,《史记探原》和《春秋复始》都有北京大学讲义本,刘著作更多,早逝之后刊为《刘申叔先生遗书》,可见都是忠于自己的所信,当仁不让的。

三十年代初,还是疑古考古风很盛的时候;同是考,又有从旧和革新之别。胡适写了《中国哲学史大纲》上卷,在学校讲中国哲学史,自然也是上卷。顺便说个笑话,胡还写过《白话文学史》,也是只有上卷,所以有人戏称之为“上卷博士”。言归正传,钱宾四(穆)其时已经写完《先秦诸子系年考辨》,并准备印《老子辨》。两个人都不能不处理《老子》。这个问题很复杂,提要言之,书的《老子》,人的“老子”,究竟是什么时代的?胡从旧,二“老”就年高了,高到春秋晚年,略早于孔子;钱破旧,二“老”成为年轻人,晚到战国,略早于韩非。胡书早出,自然按兵不动,于是钱起兵而攻之,胡不举白旗,钱很气愤,一次相遇于教授会(现在名教研室或教员体息室),钱说:“胡先生,《老子》年代晚,证据确凿,你不要再坚持了。”胡答:“钱先生,你举的证据还不能使我心服;如果能使我心服,我连我的老子也不要了。”这次激烈的争执以一笑结束。

争执也有不这样轻松的。也是反胡,戈矛不是来自革新的一面,而是来自更守旧的一面。那是林公铎(损),人有些才气,读书不少,长于记诵,二十几岁就到北京大学国文系任教授。一个熟于子曰诗云而不识abcd的人,不赞成白话是可以理解的。他不像林琴南,公开写信反对;但又不能唾面自干,于是把满腹怨气发泄在课堂上。一次,忘记是讲什么课了,他照例是喝完半瓶葡萄酒,红着面孔走上讲台。张口第一句就责骂胡适怎样不通,因为读不懂古文,所以主张用新式标点。列举标点的荒唐,其中之一是在人名左侧打一个杠子(案即专名号),“这成什么话!”接着说,有一次他看到胡适写的什么,里面写到他,旁边有个杠子,把他气坏了;往下看,有胡适自己的名字,旁边也有个杠子,他的气才消了些。讲台下大笑。他像是满足了,这场缺席判决就这样结束。

教师之间如此。教师学生之间也是如此,举两件为例。一次是青年教师俞平伯讲古诗,蔡邕所作《饮马长城窟行》,其中有“枯桑知天风,海水知天寒”两句,俞说:“知就是不知。”一个同学站起来说:“俞先生,你这样讲有根据吗?”俞说:“古书这种反训不少。”接着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出六七种。提问的同学说:“对。”坐下。另一次是胡适之讲课,提到某一种小说,他说:“可惜向来没有人说过作者是谁。”一个同学张君,后来成为史学家的,站起来说,有人说过,见什么丛书里的什么书。胡很惊讶,也很高兴,以后上课,逢人便说:“北大真不愧为大。”

这种站起来提问或反驳的举动,有时还会有不礼貌的。如有那么一次,是关于佛学某问题的讨论会,胡适发言比较长,正在讲得津津有味的时候,一个姓韩的同学气冲冲地站起来说:“胡先生,你不要讲了,你说的都是外行话。”胡说:“我这方面确是很不行。不过,叫我讲完了可以吗?”在场的人都说,当然要讲完。因为这是红楼的传统,坚持己见,也容许别人坚持己见。根究起来,韩君的主张是外道,所以被否决。

这种坚持已见的.风气,有时也会引来小麻烦。据说是对于讲课中涉及的某学术问题,某教授和某同学意见相反。这只要能够相互容忍也就罢了;偏偏是互不相让,争论起来无尽无休。这样延续到学期终了,不知教授是有意为难还是选取重点,考题就正好出了这一个。这位同学自然要言己之所信。教授阅卷,自然认为错误,于是评为不及格。照规定,不及格,下学期开学之后要补考,考卷上照例盖一长条印章,上写:注意,六十七分及格。因为照规定,补考分数要打九折,记入学分册,评六十七分,九折得六十分多一点,勉强及格。且说这次补考,也许为了表示决不让步吧,教授出题,仍是原样。那位同学也不让步,答卷也仍是原样。评分,写六十,打折扣,自然不及格。还要补考,仍旧是双方都不让步,评分又是六十。但这一次算及了格,问为什么。说是规定只说补考打九折,没有说再补考还要打九折,所以不打折扣。这位教授违背了红楼精神,于是以失败告终。

篇9:旧经典散文

旧经典散文

故友久别,一日重逢,彼此有陌生感。那陌生的,非是人情,而是看到了对方脸上的岁月,身上的风尘,以及些许无以言状的落漠。

但用不多时,互致寒暄,交换了经历,很快便能捡起当年。就像你很容易就捡起老家的方言,捡起一座失落的村庄,捡起掉在身后的一沓旧时光。

旧的东西,是一种长在光阴深处的植物,在时间的年轮里行走,春一程秋一程,风一程雨一程,日一程月一程,茏葱之后,斑驳了,颓唐了,也荒陋了,但最终没有被光阴带走。

相反,根深蒂固,老木新花。

一个古朴老宅,老宅里的一棵柳,柳梢别着某年的一弯凉月;一张老照片,照片里的一处场景,场景里还漾着曾经的一朵笑容;一件弃置的旧家俱,陈在昏暗的老屋,一缕秋阳破棂而入,还在和它,柔和地说着话。

用过的常物,都会变旧,有人弃之敝履,另取新爱。有人却奉若珠玉,藏箱一隅,偶尔轻轻取出,摩挲玩味,目光柔软,爱不释手。

衣不如新,人不如旧。衣服穿旧了,或者可以换件新的,而感情这件事,却是越老越有味道。

写过的文字也会旧,旧在泛黄的.纸张里,被霉味囚着,想挣扎出来,这需要一个旧人的搭救。

旧有旧的温度,旧有旧的情怀。是一些依稀尚存,是一条未竟的路,一些,未了的缘。

该去的,都给时间拿走了。所以,留下的,也就一直跟在了身后。雨雪风晴,荣枯得丧,多大的恩怨,再无关痛痒,只是默默柔和着,朴素着,光明着,都是那些岁华的包浆。

汪曾祺先生在《人间草木》里,怀念旧人旧事,花鸟鱼虫,草木情怀,饱含了他对旧日生活的无限眷恋之情,“逝去的从容逝去,重温的依然重温,在沧桑的枝叶间,折取一朵明媚,簪进岁月的肌里,许它疼痛又甜蜜,许它流去又流回,改头换面千千万,我认取你一如初见。”

一生的时光不多啊,只够做一场梦的。春去秋来,草木青黄,你在梦是遇见过谁?你在梦里用情几许?人情若如初见,若般般都是好,若初绽,若众里的唯一,若胸口一颗朱砂,若你为谁,写过的第一首,春天的诗。

那是一场美丽的打劫,谁也阻止不了,岁月阻止不了,经历也阻止不了。

有些旧,可以旧情再续,可以重整河山,像冬眠的草木,俟泥融沙暖,去鸟知还,就会被春风温柔地摇醒。而有些旧,早已江山易主,再放不下的事情,也会一经流水朱颜改,物是人非事事休,弃在了那里,无人认领。

或者,只恐已倦得再也拾及不起,也只好,搁浅在记忆的深处。

杨绛先生暮年曾沉缅于对丈夫钱钟书和女儿钱媛的美好回忆。回忆起一家人,曾经共度的那段艰难而温暖的岁月,她只能在《我们仨》里说,“现在我们三个失散了。往昔不可留,逝者不可追,剩下的这个我,再也找不到他们了。我只能把我们一同生活的岁月,再重温一遍,和他们再聚聚。”

在红尘中彼此相遇,从此风雨兼程,不离不弃。相爱这一场,纵然他日岁月使我们离散,你仍是我回首中的,那个最深的依恋。

人至老,越活越旧,也越发留恋旧的东西。路走得远了,久了,总想往回走一走了,越来越往旧里赶,像黄昏里的一段归乡路,像暮归的老牛。

暮然回首,身后忽然老了那么多时光。走到了最后,你要停靠的,或许就是一段往事;你要遇见的,或许只是一个旧人;你要回返的,或许只是,一个从前的地址。

红尘如梦,浮生若水。

到后来,所有的繁华,终成过眼。有朝,我只愿一人,背靠着一段往事,抚摸着一些旧,一个黄昏,一窗老月光;再平淡而反复地去想念一个人,一个时间,一句,温情的话。

整个世界,就剩下这么多了。

那些时候,光阴旧了,自己也旧了。旧在一个故事里,旧在一些味道里,旧成一座城,旧成一浑不再流淌的水,一条,不再延深的路。

你才知道,历尽尘埃都作客,万般千种皆浮云。原来,一切均为身外之物。

除了那些,一直一直,搁在心底的旧。

篇10:燕恋散文

燕恋散文

四月的小山城春意芳菲。

我家路旁的柳树渐渐抽出绿枝,山坡的小草纷纷拱出嫩芽……

不知从哪天起,燕子也一天天多起来,或从河面斜掠而过、或在小院内徘徊、或站在屋顶呼唤、或贴房檐下商谈……它们披着一身身乌黑光亮的羽毛,扑打着一双双俊俏轻快的翅膀,像一道道黑色的丝绸在田间地头轻盈地挥舞着……

清晨,老伴儿推开木窗。一只徘徊许久的燕子“嗖”的一下蹿进房间,摆动双翅在室内急促地盘旋,只见它一会儿飞到窗帘架上,一会儿飞到画框上,一会儿又飞到墙角……唧唧地叫着在屋内不停地扑闪。老伴懂了——原来小精灵们这是在为自己寻觅未来幸福的家。

人们自古就有燕子只住祥和人家的说法。此刻,吉祥鸟从天而降,喜悦从老伴嘴角瞬间涌上眉梢。她撂下手中的饭碗,急忙去找小木板,然后搭借木凳钉到墙角上。看着老伴儿殷盼的眼神,我不禁揶揄到:“只怕你是白费功夫!”谁知第二天,小精灵竟然又领来只燕子飞进屋内。它们经过仔细观察竟然真的落在小木板上,相互“唧唧、啾啾啾”叫个不停。老伴兴奋地小声告诉我,这对新婚夫妇经过协商已经选中咱家了。

果然不出老伴所料,第三天它们就住进了我们家。小夫妻整日忙碌着垒砌新窝,衔泥、叼草、进进出出。短短几天,一个紧密无隙、隽秀光滑,宛如小碗似的泥窝就呈现在墙角。

望着眼前这一幕不禁使我回想起下乡插队后第一次盖住房时的情景。那时老伴满世界寻找社员们遗弃的石头,硬是靠自己手挎、肩挑把两间建房用的`所有石料、河沙搬到家。双肩肿得高出了一大块,手指肚全磨漏了,仅仅一个多月,圆圆脸庞就变成瓜子脸。现在回想起那艰辛岁月,心里仍然是沉痛的。

燕窝建好后,我们和燕子就真正成为了一家。

两只燕子清晨出去,近傍晚再先后飞回来。时常一只靠在窝沿旁,另一只站在日光灯架上“啾啾啾、唧唧唧”地啼叫,好像在陈述一路新奇的见闻,或是憧憬着美好的未来。有时窝上一只,木棍上一只,相依着慢慢窃窃私语,互诉衷肠,宛如一曲悠扬雅逸的乐曲……

和谐的日子也并非一帆风顺。

记不清是哪一天,屋里意外闯进只陌生燕子,我家的两只小燕子立即起飞“噼噼叭叭”满屋追杀,逼得外来燕子惨叫着落荒而逃。为了捍卫共同的家园,它们精诚团结、奋往直前的精神还真让人佩服。

偶尔它们之间有时也会出现小小**。

一天傍晚老伴儿把门窗关得稍微早了点,导致一只燕子没能及时进屋。天亮后,这一对恩爱夫妻吵翻了,它们分站两处,相对厮叫。一只好像在追究其夜不归宿的原委,同时向它倾吐内心的担忧及猜疑。另一只似在坦诚地辩解,埋怨主人的粗心。“唧唧唧、喳喳喳”久久没有平息,小两口因此还分居了一夜,不过转日后很快又恩爱如初了。

和燕子相处的那些日子是让我怀念的。

寂寞时听它们为我们歌唱,郁闷时看它们为我们舒展炫丽的舞姿。操劳一日后,傍晚和老伴饭后打开电视,品尝着水果,看着燕子们亲昵,倾听着它们娓娓呢喃,温馨、舒逸的生活无以言表。

和燕子相处的日子是和谐的。

小精灵们善解人意,在我们吃饭的时候绝不飞动,不管它们是聊天,还是争吵,当我们息灯后便嘎然而止。我有睡懒觉的习惯,清晨老伴起床后从来不穿硬底鞋,把菜板搬到室外很远的地方去切菜。燕子亦如此,无论我起床多晚,它们亦不飞动。

相伴的日子就这样静静地过着。没过多久我突然发现燕子出去的次数越来越少,后来有一只竟然趴在窝里基本上不动了。

老伴儿趁着燕子不在,搬个木凳上去查看,竟摸出了五枚燕蛋。小小的蛋儿有着淡淡地奶白色,稍带光泽,表面有些白斑。老伴儿把燕蛋托到脸庞上左亲右吻,抚摸个够才轻轻地放回窝里。

从此以后,每天总有一只燕子会静静地趴在窝里精心孵育,从不懈怠。

十几天后,碎蛋壳开始陆续掉下,小燕子接二连三地出生。两只大燕子也开始为雏燕觅食而忙碌起来。五只雏鸟天天伸出黑黑地小脑袋,张开黄黄地小嘴丫整齐地排列一行,不争不吵,等待父母衔来的昆虫。

一天晚饭后我们散步回来,脚还没有迈进屋,就听见大小燕子们惨叫一团。经过老伴儿仔细观察,才发现原来是一只燕崽儿掉进了我们给燕子们接屎用的纸兜里。我不敢懈怠,急忙把落难的宝贝送回窝里,一直尖叫回旋的大燕子见状急忙飞上前不断地亲吻着救回的雏燕,声声悲啼,让人揪心。

老伴看着看着默默地流下眼泪,我明白她又触景生情了。

她一定是又体验到生女儿做月子期间,因为口粮缺乏又惧于世俗不得不半夜去村外自留地挖土豆充饥时的心酸;体会到深夜抱着刚满周岁患病的女儿,迈进那没腰深河水时的恐惧和寒冷;回想到为了多挣点工分,炎炎烈日下孩子在地头乱爬,刮破小脸蛋时的揪心样子……

我不敢劝说,只静静地看着她流泪。

在燕子精心呵护下,燕崽一天天长大。小羽毛逐渐发亮,黄嘴丫慢慢向后退去,在窝里也越来越不安分。有一天,我们已经吃过早饭,大燕子还没有飞出。它们在燕窝与房门之间不停地往返飞动。起初我们百思不得其解,经过反复观察才搞明白,原来大燕子是在搞飞翔培训呢!起始,小燕子站在窝边抖动双翅,战战兢兢,十分胆怯。大燕子就让它暂时先飞到较近的灯管上,逐渐增大距离。就这样,在大燕子亲自指导下,经过反复练习,小燕子们一个一个陆续离开了。

风渐凉,已近白露季节。我一个人独自用完早餐,伫立窗前,窗外一群群燕子唧唧啾啾再次集结在纵横的电线上,就像五线谱上美丽的音符。推开窗户,和熙的阳光温暖地洒进室内。就在这时突然一群燕子子呼呼啦啦涌进屋来,仔细观察发现不多不少恰巧是七只。它们在室内飞舞五六分钟后又悄悄地飞走,消失在原野上,消失在蓝天中。往日喧哗的卧室就此冷清了下来。我明白了,这是在我家居住并繁衍生息的燕子来向我们致以感谢呢!临行前向我们做的最后告别啊

燕子走了,走了,我相信明年还有春天,春天里燕子还会回来的,可是我老伴却……

篇11:燕影散文

燕影散文

她说她叫梦燕。

三月正浓,桃花正红,清清的小溪流边,碧绿的草毯上,那个像燕子般轻盈的女孩,双手托腮,遥想着美丽的幸福。

这是南国的小镇,曾经是梦燕和晓风寻梦的地方。

“我爱做梦,总感觉所有的一切都似曾在梦里出现过……”她说。

夕阳的余辉洒向溪水波光粼粼,料峭的春风轻轻拂过绿柳垂挂的水面,一只翩翩的燕子临空掠过,留下一道闪亮的影子在溪水中。刹那间,那一双明亮多彩的眼睛恍惚起来,莫名的感伤悄然爬上了她梦寐的眼帘上。蓦然间,那双大而黑的眼睛涌满痛楚的`感觉让晓风低下了头,一遍遍在心里咀嚼这倩柔的名字。

晓风是真的不知道到底发生了怎样的事,梦燕匆匆而去的日子,静悄悄的,恰如她悄悄地来。仿佛是一个秋日的雨后,雨后的黄昏,黄昏的天幕挂着一帘凄迷的晚霞。

许久以后,又看见三月的氤氲一如从前的清新,而晓风已渐渐尝到那个名字滋味的时候,她终于再也没有来。

晓风给他女儿取名燕影,是不是怀念她?亦或是他曾经迷惘一时的哀怜呢?三月的桃红依旧,夕阳依旧,依然清澈的小溪流,碧绿的草毯上,只留下一道黑亮的影子,从晓风的心上划过。

篇12:张中行散文《寿则多辱》

张中行散文《寿则多辱》

【作者简介】张中行,原名张璇,学名张璿,河北省香河县河北屯乡石庄(今属天津市武清区河北屯镇)人,著名学者、哲学家、散文家。主要从事语文、古典文学及思想史的研究。曾参加编写《汉语课本》、《古代散文选》等。合作编著有《文言文选读》、《文言读本续编》;编著有《文言常识》、《文言津逮》、《佛教与中国文学》、《负暄琐话》等。是二十世纪末未名湖畔三雅士之一,与季羡林、金克木合称“燕园三老”。季羡林先生称赞他为“高人、逸人、至人、超人”。

寿则多辱 张中行散文

这句话出于《庄子》,多年前看到,想到人生,不免有些感慨。但感慨的确切情况,一时又说不清楚。何以故?因为人生,总的看,天命,人性,爱好,规律,等等,是复杂的;分别看,古今中外,森罗万象,头绪更加纷繁。专就寿说,以为会随来多种辱,至少由庄子看,有道理;可是放眼看看世人,讲卫生,勤锻炼,饱食暖衣之余,还要加些补药,所为何来?不过是多活些时候,何况依常见,也确是有荣华舒适与高寿相伴的。但也是依常见,尤其红粉佳人,最怕天增岁月,老之将至。这是一笔糊涂账,来于由不同的角度看,或由不同的人看,甚至同一个人而由不同的时间看。这不同就给寿则多辱的看法留有余地,或者说,由某时以及某个角度看,情况也可能正是这样。我老了,有时想到这句古话,原来轻飘飘的感慨就变为质实而沉重,就算作只是心情的一个方面吧,既然有此一面,就无妨说说。

由话的出处说起,《庄子·天地》篇说:“尧观乎华(地名),华封人(守封疆之人)曰:'嘻!圣人。请祝圣人。使圣人寿。'尧曰:'辞。''使圣人富。'尧曰:'辞。''使圣人多男子。'尧曰:'辞。'封人曰:'寿、富、多男子,人之所欲也,女(汝)独不欲,何邪(耶)?'尧曰:'多男子则多惧,富则多事,寿则多辱,是三者非所以养德也,故辞。'”单说这寿则多辱,成玄英疏有解释,是“命寿延长,则贻困辱”。释辱为困辱,依生疏的通例,是成玄英认为,原话的辱,也包括困。如果他的理解不错,我们就可以说,尧用的是辱的广义,除了自己须负道德责任的失误之外,还包括受外力的限制,不能腾达、不能如意一类事。范围这样扩大有好处,一是其小焉者,“寿则多”就可以得到较多方面的支持,二是其大焉者,才可以借用孟老夫子的话,说“于我心有戚戚焉”。径直说,是因为命寿延长,自己觉得不顺心,旁人看着不赏识甚至不光彩的事就本来可以无而成为有或本来可以少而成为多。这是伴随寿而来的辱,也许无法避免吧?命也,所以就不能不感慨。感慨属于心,不好说;命表现为事,可以说说。事太多,只得大题小作,用以管窥豹法;并先泛说,然后反求诸己,说一些感触最深的。

泛说,用窥豹法是窥世人,显然,因寿而来的辱就会无限之多。幸而“窥”之后还有“一斑”,即容许用少量的事以显概括的理。这事,想只举三种。其一是佛门所说四苦之一的“老”。任人皆知,老,除年岁以外,会带来一切可意事物的下降,最明显的是活动能力的下降,如当年力能扛鼎,变为至多仅能缚鸡;当年走南闯北,变为至多扶杖到门外转转;一些通文的,当年下笔千言,倚马可待,变为江郎才尽,举笔不能成篇;等等。这分的种种还必致变为总的,是当年有本领,家门之内,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走出家门,帮助这个,指导那个,可谓“固一世之雄也”,变为“而今安在哉”。这种种情况又必致由外而内,即由觉知深化为痛心。总的说是没落感,不再有人重视,或简直被人忘了。这“人”,有只是路遇点头微笑的,关系不大;由远而近,到亲友,就分量加重;更近,到心之所系,就不能不兴白居易的“尽日无人属阿谁”之叹。因老而来的困辱,还有实际更难忍的,是也常见的兼贫而且病。贫来于社会,是收入少了甚至没有收入;病来于自然,因为身体的各部位健壮情况下降,病就更容易侵入。如果不幸而老与贫病俱来,自力更生的办法行不通了,可能的路就只有两条:一条好些,是靠人;另一条很坏,是无人可靠。无人可靠,困辱的情况会如何剧烈,可以想见;就是有人可靠,想到昔年的“行有余力”,甚至曾叱咤风云,也总是很凄惨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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