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有一位八十五岁的老父亲，最近因直肠癌住进了医院。被疾病折磨得瘦骨伶仃的老父，最近又作了直肠改造手术，必须有人服侍。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是老父亲失去了信心，开始拒绝服用医院发给的药物。再恳求，从安乐死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方工程师回想起自己的一生，大学毕业之后分配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远离亲人，好不容易叶落归根，又面临家庭的困难，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老父亲奄奄一息等候最后一刻吧，自己应该尽到对老父，对家庭的责任。
于是，他开始到处搜觅能治癌症的处方。好在当初一个人在外地工作时，为了消磨业余的空闲，好歹也翻过一点医书，看过一点中医成方，懂得一点医道。想不到现在派上用场，还只觉得懂得太少，要“老来学皮匠”。这一切，当代的年轻人恐怕是不会理解的喽。
伤感归伤感，实事还得干。这几天，他跑遍了市内各式书店，努力搜寻成方，偏方，大书店踏遍了，便找小书店，甚至旧书摊，只要是有关医药的书，他都要翻上一翻，希望这一翻之中，会偶而有所得，至少也能减轻一下老人的苦痛。
一个不大不小的书店，已经到上午的最后时分，店堂里，随便翻翻的顾客已经不多。方工程师踏了进来，径直向医药类书柜走去。在这种地方，一站便是几个小时，已经是常事，方工程师也习惯了。
这架子上今天来了新书，其中有一本，就是《防癌和抗癌》，方工程师一页页翻着，看到了书后附录的偏方。他发觉其中一张偏方确实适用于自己父亲。想了想，便从口袋里掏出小本子和笔，打算把那五六行字抄下来。
刚写了两行，耳边就响起了吆喝：“喂，书店里不能抄。”一只手伸过来，合上了那本书。他抬头一看，是营业员。便满脸堆笑地解释：“我只抄一个偏方，是给人治病的，不会损坏书，我一定小心。”
“那怎么行？”营业员根根有词，“全像你这样，书店就不用卖书，改租书店就行了。”方工程师又向他解释，这书价格是十八元，本来买一本也行。但一本书只有几行派得上用处，买回去也是压书架。租书店尽是言情、武打，没这种书，所以，希望通融通融。
“那不行，”营业员根本没有通融的意思，“这是书店的规定。规定，懂不懂？违反规定，我们要扣奖金。”说着，那人站在一旁不再离开，双眼只盯着那本合上了的书。
他们的对话，惊动了一旁的顾客。一位青年人开了口：“书店有书店的规矩，老先生。不许抄，你就背，背出来到书店外默写出来。”说完，他也从书架上取过一本相同的书，随便翻开一页，大黄、熟地、菟丝子……喃喃地读起来。那架势，对营业员似乎不大满意。
营业员大约不想树敌太多，也不理睬那青年，只把目光改投到方工程师的笔和小本子上，似乎想把那抄了的两行消灭干净。方工程师觉得无趣，便收起小本子和笔，把那本书插进书架，回头走了。
营业员目送方工程师出了书店，耳边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回头一看，刚才讲话的那位年轻人正跟同来的几位商量了一番，一个个把手里的书都插回了书架，也一声不吭地出了店门，书店里顿时空了许多。
营业员顿时感到心里堵得慌，我做错什么啦？按规定办事，又没招惹那几位，干吗选好的书都不要呢？神经病！
各行各业确实应该有自己的规矩，“不以规矩，不成方圆”，没有规矩，就会乱了套。但是，规矩也是人订的，如果在执行规定的过程中，能够多给人一点可以允许的方便，就能够生发出更多值得肯定的东西。书店给读者一些方便，就增加了潜在的顾客，现代社会，生意中间应该包含着人情味，否则会让更多的顾客远离而去，“拣了芝麻，丢了西瓜”的事，是不属于规矩范围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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