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获奖
安德烈.纪德,1869年生于巴黎一个宗教气氛十分浓厚的家庭。10岁丧父,母亲的性格和管教对他一生影响巨大。当他14岁时,他爱上了自己的表姐。为了摆脱过早萌动的情欲,他博览群书并开始写作。20岁时结识了著名诗人瓦雷里,并成为至交。19世纪90年代起参加马拉美等象征主义诗人的集会,并写作论文、诗歌与幻想小说,这些作品显露出象征主义对他的影响。
1893年至1895年,纪德两次游历北非,思想发生巨大变化。英国作家王尔德、道格拉斯等玩世不恭的生活态度对他影响很大,他一反清教徒式的禁欲主义,开始追求同性恋生活。在创作上,纪德抛弃了象征主义脱离现实、内容贫乏、造作、封闭的文风,强调对自然人生的强烈感受,“使文学重新接触大地,赤着脚随便踩在地上”。
纪德创作了一系列重要的小说。《地粮》(1897)鼓吹离经叛道,主张凭本能去享受生活,是纪德影响最大的作品;《背德者》(1902)确立了他在文学界与思想界的地位。“纪德主义”成了“背德主义”的代名词,他也借此获得了世界的承认。《梵蒂冈的地窖》(1914)一书与尼采、弗洛伊德的著作一样受人欢迎;此外还有《窄门》(1909)、《田园交响乐》(1919)等。《伪币制造者》是他惟一的一部长篇小说。
米歇尔一出生到这个世界上,就不断地被涂上一层层文明的“脂粉”。母亲给了他加尔文教派严肃的宗教教育,向他灌输了种种信仰原则,也把古板严肃的生活作风传给了他。
从15岁起,米歇尔被父亲带进了故纸堆,在各种古文字、死文字中度过了他的青年时代,这种经历一直持续到他25岁。在一种既不懂得生活,也不会生活的灰色的生活状态中,他也成了一个灰色的没有生趣的人,甚至人的正常的生理机能,也在这种厚厚的文明涂层中快完全萎缩了,他的身体衰弱到了弱不禁风的地步。
后来,他遵奉父命和玛丝琳在奄奄一息的父亲的床头举行了订婚仪式。而他并不了解他的妻子,玛丝琳也不了解他。米歇尔认为自己根本不爱她,至少对她没有丝毫所谓爱情的感觉。
由于他羸弱的身体,在新婚后的旅行中,他很快大病一场,并且险些丧命。在这个过程中,是玛丝琳给了他扶持和鼓励。
当他的身体复原后,这场疾病反倒成了一场契机,促使他开始改变过去的生活方式,开始投入大自然的怀抱。他和玛丝琳经常外出,沐浴阳光,呼吸新鲜空气,锻炼身体。很快,他又恢复了生机与健康,成为一个强壮的人,并且开始表现出爱恋男童的倾向。
他和玛丝琳再次结伴出游。这一次情况有了很大的改变,米歇尔成了一个健康的人,他开始苏醒的强健的身体产生了浓烈的情欲,希望获得强烈的快感。他很快发现了他和玛丝琳的不同,玛丝琳过分文静的快乐似乎会冲淡他的快乐,正如她的脚步会拖慢他的脚步一样。玛丝琳知道了他爱恋男童的事情,在疾病上又添心病,很快抑郁而终,葬身在异乡旅行的途中。
米歇尔成了一个背离道德的人。在玛丝琳死后,他陷入了深深的悔恨和失落。但正如他在书的结束部分说的那样:“令我恐慌的是我依然年轻,我时常感觉到自己的真正生活尚未开始,现在把我从这儿带走,赋予我生存的意义吧。我自己再也找不到了。”
下文描述的是米歇尔和玛丝琳在意大利旅行的一幕,颇能反映米歇尔对快感的追求及两人之间性情的差异。
阴雨天气早已过去;季节向前推移,杏花突然开放了。那是三月一日,早晨我去西班牙广场。农民已经把田野上的雪白杏花枝剪光,装进了卖花篮里。我一见喜出望外,立即买了许多,由三个人给我拿着。我把整个春意带回来了。花枝划在门上,花瓣下雪般纷纷落在地毯上。玛丝琳正好不在客厅;我到处摆放花瓶,插上一束花,只见客厅一片雪白。我心里喜滋滋的,以为玛丝琳见了准高兴。听见她走来,到了。她打开房门。怎么啦?……她身子摇晃起来……她失声痛哭。
“你怎么啦?我可怜的玛丝琳……”
我赶紧过去,温柔地抚慰她。于是,她像为自己的哭泣道歉似的说:
“我闻到花的香味难受。”
这是一种淡淡的、隐隐的蜂蜜香味。我气急了,眼睛血红,二话未讲,抓起这些纯洁细嫩的花枝,通通折断,抱出去扔掉。——唉!就这么一点点春意,她就受不了啦!……
我时常回想她那次落泪,现在我认为,她感到自己的大限已到,为惋惜别的春天而涕泣。我还认为,强者自有强烈的快乐,而弱者适于文弱的快乐,容易受强烈快乐的伤害。玛丝琳呢,有一点微不足道的乐趣,她就要陶醉;欢乐再强烈一点,她反倒禁不住了。她所说的幸福,不过是我所称的安宁,而我恰恰不愿意,也不能够安常处顺。
4天之后,我们又启程去索伦托。我真失望,那里的气候也不温暖。万物仿佛都在抖瑟,冷风刮个不停,使玛丝琳感到十分劳顿。我们还要住到上次旅行下榻的旅馆,甚至要了原先的客房。可是,望见在阴霾的天空下,整个景象丧失了魅力,旅馆花园也死气沉沉,我们都很惊诧;想当初,我们的爱情在这座花园游憩的时候,觉得它多么迷人啊。
我们听人夸说巴勒莫的气候好,就决定取海路前往,要回到那不勒斯上船,不过在那里又延宕了些时日。老实说,我在那不勒斯至少不烦闷。这是个生机勃勃的城市,不背陈迹的包袱。
我几乎终日守在玛丝琳身边。她精神倦怠,晚间早早就寝。我看着她入睡,有时我也躺下,继而,听她呼吸渐渐均匀,推想她进入了梦乡,我就蹑手蹑脚地重新起来,摸黑穿好衣服,像窃贼一样溜出去。
户外!啊!我痛快得真想喊叫。我做什么呢?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蔽日的乌云已经消散,八九分圆的月亮洒着清辉。我漫无目的地走着,既无情无欲,又无拘无束。我以新的目光观察一切,侧耳谛听每一种声响,吮吸着夜间的潮气,用手抚mo各种物体;我信步徜徉。
……
我们在巴勒莫仅仅住了5天;接着绕了一大圈,又来到塔奥尔米纳;我们二人都渴望重睹那个村子。我说过它坐落在很高的山腰上吗?车站在海边。马车把我们拉到旅馆,又得立即把我拉回车站,以便取行李。我站在车上好跟车夫聊天。车夫是从卡塔尼亚城来的西西里孩子,他像忒俄克里托的一行诗一样清秀,又像一个果实一样绚丽、芬芳而甘美。
“太太长得多美呀!”他望着远去的玛丝琳说,声音听来十分悦耳。
“你也很美啊,我的孩子。”我答道,由于我正朝他俯着身子,我很快忍耐不住,便把他拉过来亲吻。他只是格格笑着,任我又亲又抱。
“法国人全是情人。”他说道。
“意大利人可不是个个都可爱。”我也笑道。后来几天,我寻找他,但是不见踪影了。
(选自《背德者》李玉民等译漓江出版社1987年版)
“快乐”是纪德作品中最亮丽的一个词,几乎成为他生活的真谛。快乐、纵欲、生活、幸福、爱……在纪德笔下,它们全是同义词、主题词,它们构成了纪德作品的鲜明的生命线。这位离经叛道的作家曾经明确写道:“人长出牙齿,能咬食咀嚼了,就应当到现实生活中寻求食粮。勇敢点儿,赤条条地挺立起来,你只需要自身的汁液的冲腾和阳光的召唤,就能挺立地生长。”
在生活中寻求食粮,就是寻求快乐。纪德早年的散文诗作《人间食粮》,是追求生活快乐的宣言。后来发表的三部曲:《背德者》《窄门》和《田园交响曲》,可以说是追求生活快乐和幸福的历程。在这些作品中,作者拥抱一切能抓到的东西:旅途上所见的山光水色、幼鸟的孵化、盛开的鲜花、赤身的牧童……在作者看来,这些事物无不体现出人生的幸福,都是人物内心春天的回声。
然而,《背德者》三部曲又可以说记录了追求快乐和幸福的痛苦历程。因为,在人性被窒息的社会,快乐也是一种奢侈品。哪怕享受大自然的快乐,一不小心也会伤害自己所爱并且爱着自己的人。正如上面的引文所描写的那样,快乐和幸福在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定义和状态。米歇尔和玛丝琳游览意大利,到罗马时正值雪白的杏花盛开。米歇尔要把整个春意带回饭店,将客房布置成花海。不料妻子进门一见,竟然失声痛哭。强者自有强烈的快乐,弱者只有文弱的快乐。结果,是强者的快乐对弱者的快乐造成了伤害;同时弱者的快乐也限制了强者的快乐。
这种由快乐引发的痛苦只是发生在家庭内部。更大的痛苦,来自于个人的快乐与伦理道德和宗教信仰之间的剧烈冲突。米歇尔身上的yu望一旦爆发,往往来不及分辨,也不愿分辨其好坏,就先满足了再说。他爱恋男童,明显地违背了伦理道德,更与宗教信仰背道而驰,所以米歇尔作为一个“背德者”的命运,注定了会充满痛苦和伤害。当妻子玛丝琳发现了米歇尔的这种性倾向后,她才发现丈夫的真正所爱不是自己。比这打击更沉重的是,米歇尔的恋童情结注定了要为社会所不容,这也就注定了要使他们的两人世界成为社会重压之下的孤独小岛。玛丝琳承受不起这样的打击,最终离开了人世。因为玛丝琳的去世,米歇尔背上了更沉重的道德包袱:一方面,他对玛丝琳的死怀有歉疚之感;另一方面,自己从男童身上获得的快乐也使他无法见容于社会。更糟糕的是,他自己还年轻,生命力仍然旺盛,而他真正希望得到的快乐,却成了可望不可及的东西。
了解了追求快乐的痛苦历程,也就更容易理解纪德的这段话:“对人来说,快乐不仅是一种天生的需要,而且还是一种道德的义务。我早就觉得,快乐比忧伤更珍稀,更难得,也更美好。因此,我把自己的幸福当成一种使命来承担,要向周围传播快乐,我认为最有效和最可靠的办法,就是本人做出表率,当个幸福的人。”
《背德者》从某种程度上开创了一个新的文学领域,塑造了一种不能依据社会通行道德简单判断好与坏的人物形象。米歇尔的人格和人性中,充满了矛盾与变化,肯定与否定,从而给小说的情节和场景带来了巨大的张力,也给读者的理解带来了巨大的挑战。变化与否定,贯穿纪德的一生。也正是纪德作品的魅力和生命力之所在。
无论是在小说、散文、日记或对时事的分析中,纪德都不断提供给我们异乎寻常而不断变换的观点。但不管他的观点如何变化,我们始终都见到丰富的智慧,对人心普遍而深刻的了解,而其语言则达到了古典的明晰程度,又具备了丰沛的变化……
许多年来,我以为我是在荒野里呼喊,后来我只是对着一小群人说话,但今天你们向我证明了,我信仰少数人的道德是正确的,而这种道德是迟早会获得胜利的。
《诺贝尔文学奖名著快读《背德者》.do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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